我爹爱我娘至深，寻着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饮了一杯冷酒，就再也没醒过来。

爹走时大抵是欢喜的，听我姐姐说，早晨下人发现时他正倚靠在窗边，穿着我娘为他做的衣裳，嘴角含笑，侧耳倾听着窗外的雨打芭蕉声。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清脆悦耳，就像我娘从前爱哼的那首江南小调。

一连送走两个亲人，我爷爷一夜之间愁白了头，他抱着年幼懵懂的我，一句一句地说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记这句话记了很久，但我实在愚笨得很，爷爷驾鹤西去时我没弄懂，姐姐成亲时我还是不懂，拖到现在，我都十六岁了，翻遍古籍问遍友人，我还是没懂。

我姐姐说得对，想我这样天生脑子缺根筋的人，能靠脸吃饭，就千万别去动脑子。

否则，只会苦了自己烦了别人，两败俱伤。

“唉，其实我偶尔也想靠才华吃饭的……”

大门前，我拎着一个小小的老虎灯笼，仰起脑袋乖乖站好，等姐姐给我系好裘衣的带子，这裘衣领子滚的是兔绒毛，脖子埋在里面特别暖和。

“你呀，乖乖听话不给我惹乱子就好，还想靠什么才华，寒门状元的戏本子听多了吧你。”

姐姐左右开弓，葱白的手指掐上我的脸，龇牙咧嘴地嘲讽我的梦想，十分之可恶。

“啊啊啊，疼啊……”我撅嘴叫痛，却不敢拉开姐姐的手，怂得一匹，“我长大了，你不能再掐我脸了。”

“长大了又怎么样？在姐姐眼里你还是个小孩。”姐姐摸摸我的婴儿肥，笑得欢快，“而且你长得这么可爱，姐姐忍不住呀～”

我快哭了：“嗷～姐夫你管管姐姐嘛！”

“我可不敢，小星儿，晚上一个人睡书房很冷的。”

姐夫站在姐姐身后，俊朗的脸庞在通明的灯火下格外的好看，明明是在和我说话，眼神却从未从姐姐身上离开过。

什么叫做“妇唱夫随”，我算是明白了。

我姐夫名叫程东易，老家在青桑城外某个不出名的小村子里，十四岁那年，他母亲积劳成疾去世，赌鬼父亲将他卖给赌坊做奴仆，自己却在酒醉后跌进河中淹死。

签了卖身契，无钱赎回，只能终生为奴为仆，原本的他已经心灰意冷，直到遇见了我姐姐。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被赌坊管事指使出来打酒，卖酒铺门侧有一个炸臭豆.腐的小摊，臭豆.腐很香，站在摊前举着臭豆.腐串儿的小姑娘很漂亮。

但漂亮的小姑娘却皱着眉头，因为有一个醉汉堵住了她的去路，醉汉一身的酒臭味，肥脸赤红，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猥琐。

看见醉汉，他最先联想到的是他那个不负责任的死鬼爹，变卖全部家当去赌博，母亲每日以泪洗面，直到去世前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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