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礼是赶在十五那日送来。

    押送年礼小差役也是提前算好了日子。路上好几个县都下了雪, 他们赶来实在不易。耽搁是耽搁了，可是若能赶在一个好日子送到, 好歹也能显得他们用心一些。

    也亏得他们是选了正月十五日子。

    过年这么些时间, 顾邵也只有在除夕那日回了家一趟。第二日下午便回去了，回去之后他跟晋安先生继续没日没夜忙活, 知道前一日, 堤坝草拟图才终于被他们两人弄了出来。

    顾邵想着上回回去时候自己答应了秀娘要跟她一块儿过十五, 所以忙不迭地跟晋安先生又请了两日假，急匆匆地回了淮安府府衙。

    载满年礼马车在淮安府府衙门前停下来时候，顾邵刚准备跨进门槛。恰在此时, 后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顾邵转过了身子，见一个差役打扮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几步走到他跟前：“敢问这位大人，淮安府通判顾大人如今可在里头？”

    顾邵心道还真是巧, 他们找得人不就是自己么？顾邵果断地亮明了身份。

    小差役还有点懵, 不过想着那位顾大人确实应该是这样年纪；再看看长相, 也确实应该有这样长相，当下也不疑有他。

    “我们是过来送年礼。”说着, 他又招呼了车上另外两个人, 将里头年礼都卸了下来, “这里头有好几份儿, 一份儿是您家里人送来, 一份儿是郑尚书府送过来, 一份儿是钱尚书府送来，一份儿是王翰林送来，一份儿是萧丞相送，哦，对了，还有齐国公府镇国公府还有御史府温家送过来。这些年礼送到驿站之后，我们都一块儿带过来了。”

    小差役一边说，还一边准备将东西搬进去。

    顾邵生怕耽误了他们事儿，赶忙从门槛儿那儿让到一边，给他们指路。

    内衙在后头，绕过官署正厅时候，这一行四人从外头进来，自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几个人里头，就数陈锋同顾邵关系最好，这会儿最先跳出来问他人也是他。

    顾邵见他们都好奇，刚要回答，后面小差役却先一步替他回答了下来。他嘴皮子利索，上下一张就是一串儿话，那些府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跟唱戏似，叫人听着莫名恍惚了几分。

    上回顾通判给京城里那些高官写信，这回是那些高官给顾通判回年礼。天啊，真是何等脸面啊！

    “这些都是什么啊？”过了一会儿，里头还是有人好奇了。

    顾邵摇了摇头：“都没有拆开，我也不知道。”

    送年礼差役听了，忙掏出一份单子过来：“来之前我们都对好了，一点儿没出错，这上头写着都是各府上年礼单子。”

    顾邵接过之后，后头人没等顾邵反应过来来便立刻围上前。都是认字儿人，一眼扫过去便知道上头写了什么，当下又是一片惊叹声。

    顾邵淡淡地将单子遮了起来，不过这仍然削减改变众人心头震惊与好奇。别怪他们见识浅，实在是他们地位太低，俸禄太低，压根也没买过什么好东西，所以见到上头列那些之后，心里更痒痒了几分。

    外头消息没多久便传到了官署里面。贺知府听了之后，只是随意地笑了笑。他已然知道顾邵身份，便是京城那边送再多东西，他也都不惊讶了。

    至于两位同知，他们自持身份，不好过去凑热闹，好在边上还有好热闹特意去外头看了好几眼，然后回来再跟他们说。

    严同知也就算了，眼下最紧张莫过于张同知了。

    他从年前就在担心一件事，今儿终于能见分晓了。其实早在之前，张同知便已经请人给自己卜了卦，每次卦象都是有惊无险。后来去寺庙里头抽签，都是中签，解签和尚也说他这回是有惊无险，不过往后需得多行善事，和善待人，不得嚣张，不得随便得罪他人。

    张同知每日就靠着这些卦象和签文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没事儿，不必担心。可如今真等到事情到了眼前，却还是担心地坐都坐不稳。

    忍了又忍，张同知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几个差役除了送年礼过来，可送了别？”

    “这……这就没听说了。”

    “那你再去盯着看看。”张同知细细地吩咐着，“譬如朝廷文书，譬如信件什么，都得仔细盯着。”

    对面那人听了话，果然出去继续打听消息了。不过等他找到顾邵时候，那年礼已经都挪到顾邵住屋子里头去了。秀娘听到消息赶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相公回来了，便被眼前多得如同小车一般年礼给弄得懵了一下。

    顾邵少不得又要解释一下。说起这个，顾邵还有些惭愧：“当时只寄了信过去，也没有准备什么年礼，如今看到了这些，才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将这些都忘在了脑后。”

    之前是没想起来要送年礼，之后是实在忙过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秀娘握住了他手：“不急，此事还未来得及跟相公你说，之前我已经寄了些东西回京城，一份寄回给家里，一份寄给尚书府，还有一份多，也送去了尚书府，请干爹替咱们送往各位大人府上。”

    “只不过，”秀娘看着眼前东西，有些愁人，“当时准备有些急，送过去肯定比不上如今咱们收到这几分。”

    “无碍。”顾邵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咱们家家底只有这些，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顾邵并不在意自家送东西不如别人送来好，若是为了比这个，掏空了自家银钱，那才叫蠢呢。他又不是好面子人，这年礼，重要不是送得多贵重，而是送了这件事，“难为你还惦记着。若不是你，只怕我又得在干爹那儿被埋怨了。”

    秀娘摇头失笑，她却觉得，哪怕他们没有送过去，干爹也会替他们准备好。只有相公，老是觉得干爹会责怪他。其实哪里会呢，干爹最看重莫过于相公了。

    东西送完之后，几个小差役便打算离开。顾邵听到动静，忙从包袱里头取出一沓信，客气道：“劳烦几位将这几封信带回驿站。”

    “好说好说。”领头那个顺手接过了信，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揣到了怀里。

    顾邵望了望红香，后者会意，立马出去送送几位差役。三人离开之后，府衙里头闲着官吏，官舍里头闲着各家夫人，再次围到了顾邵屋子里头来，都想看一看这京城来年礼都有些什么。

    方才他们可听说了，里头竟然还有丞相大人送年礼，那可是丞相大人啊，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啊，当下便有许多人闹哄哄地道：

    “小顾大人，这礼都送过来了，不如给咱们看看呗。”

    “对，打开看看吧，也让咱们开开眼界，瞧瞧京城那些大人送都是什么。”看了之后说不定还能拿一点儿回去，站一站京城诸位大人喜气儿。说这话不是府衙官吏，反而是站着前头观望几个夫人。这些人平日也挺端着，可今儿却冲在了最前头，大有顾邵不答应她们便不罢休姿态。

    顾邵却觉得她们有些烦，他好容易过来，只想好好坐下来陪自己妻子，哪儿有空应付她们？

    秀娘看出了她们不依不饶，想了想还是走到了里头，从一堆盒子中间取出两个，打开来给众人看：“这是相公干爹送年礼。干爹知道相公喜好，送年礼都是相公喜欢，这一盒子是鹿脯。”

    众人纷纷望了过去，见那盒子里面铺着一层红布，上面放着好大一块鹿肉，且瞧着还是鹿腿上肉。

    “这鹿脯，看着挺大啊。”里头有为夫人道。

    可惜秀娘并不接茬：“再有便是荷包了。干爹是相公长辈，相公不在京城，没法儿给他们拜年，难为他们还都想着送些荷包过来。”

    秀娘这话刚落音，他们又朝着她手上看过去，只见她手上拿着一大把荷包，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每一个都好看得紧，上面绣得什么花开富贵，什么并蒂莲花，什么早生贵子之类。关键是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最重要，是这荷包里头可都装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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