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乐洲时已是凌晨, 稀疏寥落的几颗星子远远缀在暗沉夜空。舒意原本还有几分困意, 出机舱后, 被冷风迎面一吹，倒是清醒不少。

　　盛典刚结束，她就马不停蹄地奔赴机场, 这几天奶奶的情况算不上太好, 她多少有些担心。

　　乐洲机场算不上大, 她跟在陈娜身后, 埋着头朝前冲。

　　推开玻璃门, 扑面来的暖风打得人脸颊上升腾起丝丝痒意，舒意缓下脚步，左右没人, 她干脆取下口罩, 漫不经心地抬头环视一圈。

　　空荡荡的机场大厅少有路人驻足，倒愈发显得大厅四周墙壁上的广告牌大而敞亮。

　　她认真看了一眼，认出是她最新的广告牌。

　　侧着身子, 露出脖颈上挂着的硕大的璀璨的项链。

　　“动作真快。”陈娜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停下脚步，似是欣赏, “上个月拍的物料吧？前几天才刚在微博上官宣，现在广告已经铺开了。”

　　舒意挑剔道：“这张照片没选好。”

　　其实也不是没选好，照片里的她被修得连头发丝都精致，神情仪态都到位。

　　“是吗？”陈娜怀着狐疑的目光审慎地打量广告，“这张照片当初我们都审过, 没问题才投放的呀。”

　　舒意抿抿嘴唇，不再吭声。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不过这样深的夜，这样寂静无人的时刻，似乎也能容得下她些许的任性。

　　陈娜倒是对她说的话万分在意，干脆整个人转到广告牌正面，歪着头仔细观察，一副非要找出究竟是哪里没有如人意的架势。

　　舒意轻轻呼出一口气，侧着头将口罩重又戴了回去，绕过陈娜，径自走了。

　　“等会儿等会儿，”陈娜跟在后面，嘴里急切又小声的嘟囔，“到底哪里不好，你哪里不满意啊。”

　　一行人越行越远，渐渐将那一排广告牌抛在身后。

　　与一整排舒意侧着身从容尔雅的广告牌正对着的，是刚刚拿下运动品牌代言的沈晏川面对着镜头笑得爽朗的广告灯箱。

　　-

　　出了机场，她们的车还没来，舒意自觉站在路边等候。

　　隔着三五步远的地方聚着一堆小姑娘，脖子上挂着不同规格的相机，倒也没一个人举起来拍她，手上还提着几包包装精美的纸袋，时不时朝她这边投来一眼。

　　冬夜冷寒，几个小姑娘冻得缩成一团，口里不住呼出白气，一副想上前又有所顾虑的模样。

　　这样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个小姑娘鼓足勇气冲了过来，将手里提着的纸袋朝前一送，口里低声道：“舒意，辛苦了。”

　　舒意还没来得及回话，挡在她身前的陈娜就上前一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谢谢，但是礼物我们就不收了。”

　　小姑娘轻轻“啊”了一声，脸上立马蒙上一层委屈又落寞的神色，一双眼滴溜溜止不住地朝舒意脸上瞄。

　　舒意轻轻咳一声，嗅到空气里冷冰冰的味道，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拍了拍陈娜的肩。

　　那小姑娘注意到她的举动，立马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又朝前送了送，不依不饶道：“姐姐收一下吧，拜托了，不贵重的，都是大家的心意。”

　　一团团白雾从她嘴里呵出来，轻轻飘散在空气里，舒意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一袋沉沉的礼物。

　　“谢谢谢谢。”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嘴里不住嘟嘟囔囔，最后朝着舒意甜甜笑了一下，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几个姐妹中间。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都能听见那边隐隐传来的压抑住的兴奋的尖叫。

　　“你不该收礼物。”

　　直到上了车，陈娜还在舒意耳边不住碎碎念，“有一就有二，万一她在网上随便说点什么，怎么办？况且，你知道是什么礼物，万一是对你不利的东西怎么办？你忘了上次往你住所寄快递的事情了？”

　　舒意被她念得头疼，干脆扯过一边的礼物袋子，边拆边安慰陈娜：“这么晚这么冷，人家小姑娘也没什么恶意，收了就收了，你不要太紧张。”

　　她随手拿过礼物袋里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盒子拿在手里倒是没什么重量，深蓝暗纹包装纸在车灯下闪着低调的光泽，上面缠着一圈银白色彩带，看起来很是漂亮。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鼹鼠玩偶。

　　她低呼一声，将小玩偶拿在手里，一掌大小的小鼹鼠头上戴着顶针织小线帽，穿着小马甲，脖子上还围了条灰色的毛绒绒的小围巾，顶着个红彤彤的小鼻子，看起来憨态可掬极了。

　　舒意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喜欢。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将小鼹鼠端端正正摆在车窗旁，挑了个角度拍了张照。

　　沈晏川两分钟前刚刚给她发了条信息。

　　她尚且来不及回复，献宝般先将自己刚拍的玩偶发过去，又写到：粉丝送的小礼物，可爱吗？

　　前座的陈娜倒吸一口气，举着手机转过身来，“你又上热搜了！”

　　她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这才看清舒意手里拿着什么，瞬间觉得有点心梗，“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要是目光有实质，那她现在的眼神应该足够把玩偶烧着了。

　　舒意摸摸鼻尖，“粉丝送的。”

　　“……”陈娜面色复杂，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似的闭上了。

　　就在她们上飞机的功夫，盛典晚会内场的一小段视频不知怎么流露了出去。

　　好巧不巧，拍摄者的位置正在舞台侧方，似乎是有意地对着舞台上的舒意。

　　即便视频画质模糊，镜头又碎又乱，也能看出沈晏川贴在舒意身后，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原本还因为两人在红毯上形同陌路在内场又相隔万里毫无互动的鼹鼠夫妇cp粉被这么一段短短的视频再次点燃了激情，“鼹鼠夫妇互动”这个话题更是光速空降热搜榜。

　　陈娜看一眼手机屏幕，又看一眼舒意手里的鼹鼠玩偶，长叹一声，默默坐了回去。

　　舒意看她的表现，就知道她口里的热搜必定和沈晏川有关系，她下意识地握住掌心里的小玩偶。

　　沈晏川的信息就在此时跳了出来。

　　【沈晏川】：可爱

　　【沈晏川】：像你一样

　　舒意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低下头去，悄悄在键盘上打：陈娜好像有点生气。

　　她没等来沈晏川的回复，因为他直接拨了个通话过来。

　　舒意手忙脚乱地切断通话，甚至颇为心虚地瞧了瞧前排陈娜的反应，看她似乎毫无动静，才放下心来。

　　就这么一个抬眼的功夫，沈晏川已经发来一串问号。

　　她赶忙在微信上回道：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沈晏川的回复这次来得很快：因为热搜的事？

　　没等她回答，又像是怕她误解似的连着发来一长串。

　　【沈晏川】：我也没想到会有人在内场偷拍，热搜确实不是我安排的。

　　【沈晏川】：都怪我，我要是再谨慎一点就好了

　　【沈晏川】：已经叫苏旭去处理热搜的事了，很困扰吗？对不起。

　　舒意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一颗心像是被人用温暖的双手轻轻捧起来一样，又熨帖，又有点……酸涩。

　　他好像总在向她道歉，总在为她退步。

　　舒意找出耳机，干脆地拨了电话出去。

　　“舒意？”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沈晏川充满疑惑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她压低声音回复，眼角余光瞥见前座的陈娜似乎动了一下，接着是一声带有警告意味的咳嗽声。

　　但那又怎么样呢？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不断委屈自己配合她的沈晏川。

　　“沈晏川，”舒意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爱惨了我啊。”

　　前座传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舒意脸红了红，自觉自己今晚一定是失了智，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都怪沈晏川。她在心里气鼓鼓地想，要不是沈晏川几次三番做出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她怎么会方寸大乱。

　　沈晏川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质问，呆呆愣了几秒，才在电话那头小声回答道：“是啊。”

　　舒意心里甜了两秒，哼哼唧唧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道：“我也是。”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声音，舒意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才开口：“沈晏川？”

　　“嗯，我在。”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那头沈晏川就轻声附和。

　　接下来好一会儿，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车里很安静，电话里也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挂了。”舒意率先打破沉默，满是害羞的低语道。

　　“等等。”沈晏川顿了片刻，“带着奶奶回来住吧，这边的医疗条件更好一点，你要照顾她也更方便。”

　　舒意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其实沈晏川说的她之前也想到过，只是……想到家门口那些无端端出现的快递，想到有个她不认识的人正在暗中窥伺着她的生活，她就有点儿不放心。

　　“别担心，”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沈晏川在电话那头轻声道：“我帮你们重新找了个房子，离医院很近，等你回来可以看看。”

　　舒意呆愣：“你怎么……”

　　沈晏川笑了出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得意，“我说过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都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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