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摇头。“不了谢谢。不…等等，请问怎么可以去你们那里工作呢？”

　　李二：“…嗯？”

　　*

　　这个工作不用面试，招人招得很急，程欢第二天就能去上岗。

　　宁乐是目睹过她整个挣扎过程的人，对程欢的举动有点无可奈何。

　　但是说多了又不免有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的嫌弃，他决定点到为止，但又怕自己控制不好这个度，犹豫了老半天，才说：“大橙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程欢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扫地机器人清理地面，听到宁乐的话头也没抬。

　　“嗯。想好啦。”

　　宁乐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程欢有些时候很脆弱，怂得让人觉得她不堪一击。但是有些时候，就比如现在，竟然还能给宁乐气定神闲的感觉--这就很不容易。

　　“程欢有些时候还是个很有主心骨的人。”宁乐这才猛然意识到。

　　…只要忽略掉她曾经干过的傻事。

　　晚上，程欢破天荒去菜市场买了点菜和面条--宁乐想，估计是饿得够呛了。

　　两个人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话，其实是程欢自闭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她虽然也有正常的表情，会傻笑会皱眉会说谢谢，但是落在宁乐眼里就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跟程欢接触多了，这种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回到家，程欢囫囵吞枣地做了点东西吃。她把宁乐放在了客厅里，宁乐当然也就无福观赏程欢做饭的盛况。

　　他事不关己地想：这可能是程欢第一次做饭。

　　然而一顿过去，他没有听到什么类似炸厨房一般的异动，松了一大口气，接着就看见毫发无损的程欢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盘炒糊的土豆丝出来了。

　　接着，她又去厨房捧出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说实话，就连不加任何调料的面条看起来都比土豆有食欲。

　　但是程欢一点反应也没有，等饭菜凉了一会就开始双眼呆滞地扒饭。

　　宁乐：“大橙子…好吃吗？”

　　程欢冷不丁看了他一眼：“还行吧，我尝不到味道。”

　　这一眼大概是今天程欢赏给他的第一眼。

　　按说以往，程欢早就对着饭菜大发一通议论了，什么“此饭只应天上有”、什么“切条恰到好处，下锅时机精准，细节简直完美，就是火候有点不行。”

　　宁乐想，上次考研哭了半天，教资哭了半天，毕业论文哭了一天，这次也该结束了。

　　保守估计，明天他就又能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程欢了。

　　但是今天一直这样，他看着也怪难受的。

　　还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程欢高兴点。

　　程欢一天没看手机，洗完澡9点就爬上了床。她照旧没去给手机投去像样的一瞥，就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关上了灯。

　　可能是今天有了像样的“归宿”，也可能是昨天太累了，程欢睡得很快。

　　宁乐听着她的呼吸声，心里滋味有点复杂。

　　他爸不知道程欢境况，勉强就让他占有一些老父亲的慈爱吧。

　　“这算消沉到自我放逐吗？”宁乐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程欢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

　　第二天，程欢醒得很早。她穿上了那天面试的西装，化了个淡妆，就兴高采烈地去上班了。

　　程欢：“宁老师，你说我这么打扮可以吗？有给人很稳重很能干的感觉吗？”

　　看来是好了。

　　宁乐：“我看不出什么区别。”

　　程欢：“…我怎么会想到要询问你这个死直男的审美。”

　　宁乐实话实说：“你穿什么都挺漂亮的。”

　　程欢看了宁乐一眼，转过身去红了脸。

　　“看，又赶紧给自己找补了吧。这就是死直男夸人的方式，跟‘多喝热水’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多喝热水是真的有用，科学证明过的。”宁乐很认真地纠正她。

　　程欢整理衣服的手呆住了，耸了耸肩膀，在镜子里冲宁乐吐了个舌头。

　　“你开心就好。”

　　她又碎碎念：“不过一个电话销售似乎也没必要穿得这么郑重，毕竟对面的客户又看不见。”

　　宁乐：“你还能想到这一层，真不错。”

　　程欢正在360°无死角地照镜子，又转过头去对宁乐怒目而视：“我这是尊重别人的表现好吧。就算别人看不见，我也不能穿个大裤衩和人字拖边抠脚边给人打电话吧？”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

　　“火云邪神竟在我身边？”宁乐也笑了。

　　“说正经的大橙子，我可以借你点钱，你回头再还我。”

　　程欢拿起包：“我还没饿死呢，你着什么急？！放心，就算我得饿死，在那之前我也会给你平安送回家的。”

　　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还有，我可不是火云邪神，我不用降龙十八掌，我一巴掌就能让你粉身碎骨，某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对自己的地位有清晰的认识，说话悠着点。”

　　虽说程欢来之前就做好了要受虐的准备，但是就算给自己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一百个预防针，在第三天遭到了某位大哥的喋喋不休的攻击时终于破防了。

　　在这里倒没什么办公室斗争，完全不存在的，她们这种小职员每天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应付客户还不够，怎么还有那么些花花肠子去搞这些有的没的。

　　同病相怜还来不及。

　　销售之类的职业流动性特别大，这都正常。

　　程欢也发现，在这里工作的一般都是暑假工，要么是大学生的实习单位，要么就是像她这样大学毕业一看就找不到工作的人来的。

　　反正就是很少有几个正儿八经来上班的。

　　她还发现，没有任何学历歧视的意思，程欢本身就是个破本科，有什么资格歧视别人--这里一般都是大专或者三本的学生，像她这样的二本生都是少数。

　　这并非程欢特别关注，而是某个下班的当口大家聊起的时候随口提起的--

　　这个行业完全没有任何进入门槛。以至于像程欢这样的都成了矮子里□□的将军。

　　然而这个“将军”在听完一个大哥冲她发的一大通牢骚之后，没忍住跑去了厕所，一个人哭得难以自拔。

　　大哥刚开始骂人的时候程欢还想要找准当口赶紧给人道个歉，可惜她一直插不上什么话，后来说的那几句话还成了大哥继续攻击她的由头。

　　也就是又借着程欢刚才试图解释的话进行了第二波攻击。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孩子见识少，人都傻了。

　　程欢又不能挂断电话--她被耳提面命绝对不能得罪客户，一旦被拉黑她就完了，搞不好还要赔上一万块。她又不敢再接话。

　　在此之前，程欢都不知道自己的话是这么不严谨，简直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还暗自惋惜这个大哥不来做销售可惜了。

　　在一开始的心平气和之后，程欢的心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本以为自己是听不进去这些脏耳朵的话的，因为她跟这大哥就是无冤无仇嘛。

　　只不过刚好被当成了出气筒而已。

　　程欢试图云游天外，就当背景杂音熬过去算了。

　　但是她也高估了自己大度的程度，很少有人能在听到那么不堪入目的话时还能无动于衷的。

　　程欢不敢说话，更神奇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把大哥骂人的话记了个大概，要不是她平时不说脏话甚至都能复述得差不多。

　　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程欢就开始往下掉泪。那大哥在对面还在喋喋不休，程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么不重复的骂人话语可以变换多种花样表达。

　　反正程欢是自愧不如。

　　她要是有这口才，还愁找工作？

　　估计500强都得抢着要她。

　　程欢还不敢哭出声，又怕让这大哥听见又抓住这点不放对她进行人身攻击--什么矫情啊公主病啊不能干就别出来干啊什么的--

　　没错，经过这十几分钟的磨合，程欢都对着大哥的叙述思路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了，是可以反推出对方会说出什么来怼她的地步。

　　“人无信不立，君子永不失信于人。”程欢转头试图分散点注意力，看见白刷刷的墙上写着明晃晃的这几个大字，她一边哭一边思索“销售和君子有什么关系”的命题。

　　当然没想出来什么结果。

　　她再一转头，看见另一面墙上贴着“拒绝，是销售的开始。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

　　可是，她现在连初恋都还没有啊…

　　程欢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本以为肯定要被投诉了，哪个专业的销售人员会跟人交谈的时候哭鼻子啊？太丢人了吧。

　　没想到，对面竟然自己挂断了电话。

　　程欢心里忐忑极了：他不会直接就去投诉我了吧？我的一万块钱啊，就这么没了？

　　她现在的余额就算加上后来她爸妈给的，都凑不够一万块钱。

　　程欢想，她真是大好青年中的一朵奇葩，打死她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兢兢业业干了三天，竟然是以倾家荡产完美结束。

　　本来是满心欢喜地朝着饿不死的天堂快马加鞭，没想到一朝生变，直接给她甩到了一无所有的悲惨结局上。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但她们工作时间里，万恶的资本家是肯定不会让看手机的。

　　程欢本来流泪得眼睛就花了，这时候趁没领导在偷偷去了个厕所。

　　物理老师给她打了个电话，程欢给狠心挂断了。

　　“宁老师，我正工作呢，打电话被人听到不太好。”

　　一万块钱对她来说真的是巨款，别再因为“上班玩手机”这种事情罚款了。

　　怎么地也是50块钱。

　　这绝对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她雪上加霜的重大诱因！

　　物理老师：放心，是我给那个男的打了电话。不是你的错。

　　程欢本来这时候都快好了，看见这句话又没忍住鼻头一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观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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