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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南华大陆之前,他打算先去一趟无尽夏,有些困惑,他想与鲛人们说说,或许能解开一些迷津。顺便也让小鲛人回去看看家人,免得离群在外都生分了。
他们两人安静坐着,公孙家建筑都显得大方气派,就算是僻静的小院,也在屋檐墙角都留着雕刻的纹路,显出几分意外的奢华。苏眉儿在公孙家呆了些时日,算是明白了北玄大陆的世家看着不显山不显水,实际上确实与东游大陆的大门大派差不了多少。
不过相较于这些世俗的宅院,她还是更喜欢那山林的气息。
不过难得的是整个公孙家都在栽种一种白色透金的千藤花,传说此花有福,来于天上,赐福于栽种之家。这些植株藤蔓无数,可花期却是四季不败。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整个主家偌大的面积,四处可见这些白金色的花朵。千藤花花团锦簇又显娇嫩,淡淡的香气笼罩在四周,在人轻轻擦过的时候,便轻巧自然地沾染上少许,幽香常在。
苏眉儿深吸了口气,感觉肺腑都是这股香味:“我与你姐姐联系上了。”
颜如玉身子一顿。
他今日是心情不好,才会自己一个人出来走走,寻常的时候大佬们也不会约束他。只不过走着走着,心里还是不舒服,才会随处找地方窝着,只是没想到会被苏姐给找到。
然后还抛出来这样一句话。
“他们……还好吗?”
“不太好,但也还好。”苏眉儿揉了揉眉心,“你也知道之前……现在他们在东游那边的名声并不是很好,而且很多人都认得他们,就有些不太方便。”
以至于后来不得不伪装相貌,免得再泄露踪迹。
但他们几个本也是精彩艳艳的天才,虽然遭此劫难,几次死里逃生后,修为也在快速增长,从最初的慌忙到现在的冷静,已经脱胎换骨,与从前截然不同。
听完他们几个的现状,颜如玉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无事就好。”
他明白人的心中自有傲骨,既然他们不愿意颜如玉帮忙,那也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可人总归会担心。如今得了他们确切的消息,他整个人的神态稍有不同。
这也是苏眉儿的目的。
“你可有什么话想同他们说,下次与他们联络上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他们。”
苏眉儿问道。
颜如玉沉默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苏姐若是能帮我盯着点他们,那便是莫大的恩惠了。”
至于有些话,那自然得是当面说才是有用。
手足间不至于如此生分。
时间就在这絮语对话中匆匆而过,眨眼间就到了颜如玉所说的仪式。
公孙家继承了许多老式传统,譬如这等登记之事,便要寻个稳妥的日子告慰祖宗,然后郑重其事将名字记录在册,此后除非出现十恶不赦的大罪,公孙族人的道侣便也为自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颜如玉清晨醒来的时候,白大佬正袖手站在窗边,淡漠冷冽的侧脸看去,恍惚让他以为是黑大佬。他揉了揉眼,将被褥掀开,“莲容,什么时辰了?”
白大佬便淡淡说道:“还有半个时辰。”
他显然知道颜如玉担心什么。
颜如玉便安心去洗漱,然后踱步走到窗边与白大佬并排站着,才发现黑大佬正站在院里剪花。他顿了顿,重新确认了下,才发现那不是假象。黑大佬真的操着剪刀弯腰剪下几支千藤花。
他看着那白金色的娇花,再看看黑大佬的姿势,“……十七哥这是作甚?”
而且白大佬居然就这么安静站着,这实在奇怪。
白大佬平静地说道:“公孙的传统,每到道侣登记造册的时候,族人都会摘下庇护家族的千藤花,将之亲手戴在道侣的身上。”
颜如玉对上黑大佬投来的视线,忍不住微微一笑。
只是一笑而过后,他的心里蓦然升起少许酸痛。白大佬方才的表情与他淡淡的口吻,那岂不是……他的身体快过意识,一下子抓住了白大佬的袖口。
他最近都甚少与大佬们亲密接触,只是既然手都抓上了,那便得寸进尺,连带着手腕也牢牢握住。
“你不打算去?”
白大佬嗤笑了一声,尾音低沉下来,望着他的视线难得透着少许温柔与戏谑,“颜如玉,你要我进那先贤堂?”
当初公孙家可是亲手覆灭在他的手下。
尽管在真实中的那段历史或许因为重来而消失,然残留的经历与记忆却不是作假。
素白公孙谌如今站在公孙家的土壤上,已经再感觉不到那背叛绝望的痛苦,余下的只有一成不变的冰冷。他的手指在颜如玉的眉间点了点,“我便不去了,再走进那里,我怕是会将那里再翻过来。”
黑大佬已然踏入门内,他的手里捧着两朵娇艳至极的千藤花。这两朵正是最娇艳漂亮的时候,娇嫩的花瓣颤巍巍地靠在臂弯上,一滴晨露滑进了垫在底下的布料上。
他并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将其中一朵裁剪修饰,最终轻巧地别在颜如玉的衣襟上。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心神瞬间就平静下来。
颜如玉看着衣襟上那朵娇艳的千藤花,然后再看另一支被黑大佬塞到自己手里、还带着藤蔓的千藤花。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蓦然看向白大佬,“莲容,帮我戴上。”
白大佬挑起一边的眉头,像是在问“你怎么有胆”又像是在“无语”,最终接过颜如玉手里的千藤花,也懒得用器具,双指在多余的部件上划了几下,便只留下一小截需要的藤条,然后将之戴在颜如玉的鬓发上。
颜如玉晃了晃脑袋,笑眯眯地说道:“谁让我是这天底下最大度的道侣呢?你不去便不去,但该给我的,可不能少。”
外面小鲛人在呼唤颜如玉,急切的小嗓子像是在说梦兽苏醒的事情,颜如玉当即就步履匆匆小跑着出去了。
唯独剩下两个如同在对照着镜面的男人,与一室暗香。
闭目养神的漆黑公孙谌察觉到了一道古怪的视线,他并没有睁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去不去是你的事情,但千藤花的祝福是必须的。”
“你是三岁小孩吗?”白大佬嘲弄地说道。
黑大佬:“是吗?你若是不信,为何要动手。”
素白公孙谌的脸色阴冷下来,阴鸷的眼神落在漆黑公孙谌的身上,“……你疯了。”他觉察到了这个年轻公孙谌压抑下的疯狂扭曲。
“呵,”漆黑公孙谌慢慢睁开眼,“有朝一日,居然会从你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他神色淡淡,丝毫不为刚才白大佬言辞的挑衅而生气,“我自当是要完整的如玉,只是眼下单凭一人,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一定能让他周全。在此前提下,我自然会有让步。”
白大佬阴沉沉地说道:“有什么可怕的?”
黑大佬的语气幽冷,仿佛透着极致的寒意,“我自然怕。”
怕的是入梦来?怕的是这世间的诡影重重?怕的是天道之下无尽的恶意?
有何惧之?
天意让他不开心,那便毁天灭地!世间让他不快乐,那就踏平任何一处不平之处。
本性如此,实在难改。
有时候却是会怕。
滋养的寿数未定,可神魂相贴的愉悦实在颤栗。然凡人可入轮回,被强行烙下印记的颜如玉,却是再无机会。
真是自私又邪恶的本性。
他明知会如此,却仍要现下,还要未来、穷尽下辈子的颜如玉……将人牢牢捏在手中,不许有半分的偏移。
他抬眸,眼底是与素白公孙谌相同的疯狂。
所以公孙谌怎能不怕?
怕这番愉悦快乐转瞬即逝,再无可寻之迹,怕无尽长夜空余漫漫寂寞,再无一个鲜活生动的颜如玉。
他们的偏执疯狂,造出了自己仅有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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