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燃了一炷香，那是谢青洵最后的时间。

　　在这个期间，曲瑶瑶就安安静静守在香炉前，一声不吭。或许是觉得自己要死了，她一下下抚摸着脖间的吊坠，想要在临死前好好和崇安告个别。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吊坠的颜色比以往还要暗淡，像是即将熄灭的火光。

　　“崇安，你到底去了哪里……”曲瑶瑶喃声。

　　吊坠没有反应，安静的房中呼吸很浅，香炉中的香再一寸寸熄灭。

　　入定后，谢青洵追着那股诡异气息，闯入了一片虚无幻境。这里似幻境又不像幻境，看着周围黑暗的环境，谢青洵隐约觉得熟悉。

　　啪啪，啪啪。

　　深处传出火焰燃烧的声音。

　　谢青洵循着声响走去，眼前很快出现一团燃烧的火焰，朵朵红莲在火中盛开，这是红莲业火。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红莲业火了呢？

　　谢青洵不受控制的朝着业火走去，正要伸手触碰，虚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笑，那笑声令他熟悉又震颤，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

　　【疼吗？】

　　有人在虚空低喃着：【寒冰地狱里的水是不是特别冷。】

　　【链锁的声响是不是听腻了。】

　　【你啊，你不喜欢黑暗对不对……】

　　断断续续的呢喃持久不散，谢青洵开始头疼欲裂，暗沉的眸色被一抹赤金刺穿，他挥出玉骨扇在手腕狠狠一划，随着血液流出，他勉强恢复平静。

　　“你是谁？”他站在虚空中冷呵。

　　滴答滴答——

　　他出声后，虚空忽然沉浸下来。

　　周围静的只有血液落地的声音，地面金光闪闪，他低眸看到自己的血在地面开出一朵朵火莲，怔愣后退间，身后一股热流喷洒到背上，如同巨兽的吐息。

　　滴答，滴答，血还在落。

　　谢青洵攥紧玉骨扇缓慢扭头，对上一双灯笼大的金瞳，不远处红莲业火燃烧剧烈，一只赤金凤凰低吟着欲火而出，黑暗驱散，谢青洵看到了一条龙。

　　一条庞大的金鳞古龙……

　　.

　　“噗——”谢青洵吐血从虚空出退出。

　　曲瑶瑶听到声音回头，扭头间刚好对上谢青洵的眼睛，浓郁的赤金色在瞳中流转森森阴戾，他周身煞气肆意，宛如刚刚从地狱中浴血爬出。

　　“你，你还好吗？”曲瑶瑶被他的神情吓到了。

　　不等靠近，一股吸力将她吸到榻前，谢青洵单手掐住她的脖子气息不稳。

　　他是真想杀了她，杀意凛冽掐着她的力道极为用力，让曲瑶瑶不由想起她化形惨死的那夜。

　　“放，放手！”曲瑶瑶喘息困难，见他眸色癫狂似乎不认得她了，艰难的出声提醒，“我是……曲、瑶瑶，你若直接杀了我，就没办法取出……唔。”

　　曲瑶瑶感觉自己脖子要断了，后面的话没办法再说出来。

　　雪莲本源与她气息相融，谢青洵要想顺利取出必须在曲瑶瑶活着的时候取，若她现在被掐死了，那么她体内的雪莲也会跟着破灭。

　　曲瑶瑶不知谢青洵怎么了，但她看得出他现在不清醒，若谢青洵是清醒的，绝不会干这种损害自己利益的事。

　　“醒醒！”曲瑶瑶挣扎着脸色涨红，真的快被谢青洵掐死了。

　　眼前阵阵发黑，死到临头，她忽然注意到谢青洵幽冷的瞳眸映不出她的面容，灵机一动，她吃力在掌心幻化出一朵纯净散发着柔光的雪莲，这是她原身的幻象。

　　“你看。”

　　谢青洵你看，“有光了。”

　　映不出人像的眼睛，定还沉浸在无边黑暗中，这是曲瑶瑶为自己做的最后尝试，也是对谢青洵最后的拯救。

　　随着柔光亮起，漂亮的小雪莲在谢青洵眼前一点点绽开花瓣，撕开黑暗的缝隙。

　　“……有光了。”谢青洵喃声重复，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攥紧的力道一点点松开，谢青洵放开曲瑶瑶抬手去抓飘在空中的雪莲，赤金瞳眸清晰映出小雪莲的模样，他修长苍白的指骨缓慢收拢，轻轻眨了下眼睛轻声道：“我的光。”

　　这是将他拯救出无边地狱的光。

　　啪——

　　雪莲碎了。

　　它本就是曲瑶瑶幻化出的幻象，如同泡沫被人轻轻一碰就会碎。

　　雪莲在谢青洵手中碎成一团团白色微光，如同熄灭的星星很快消散，眼看着这些光点消散，谢青洵的眸光也紧跟着暗下。

　　偏头，他看向趴伏在榻边还没恢复的曲瑶瑶，眼睫颤动，缓慢将手覆在她的脸颊。

　　“太脏了……”谢青洵看着曲瑶瑶。

　　轻轻念着这三个字，他的手缓慢游移到曲瑶瑶的心口，曲瑶瑶怕的身体发颤，知道他这是要取她的雪莲本源了。

　　眼前开始阵阵发昏，曲瑶瑶强撑着精神不想昏过去，听到谢青洵还在重复念着这三个字。

　　脏，什么太脏了？他是在说她吗？

　　眼皮发沉，心口传来微弱的刺痛，曲瑶瑶倔强的再次掀开眼睫，想要告诉他，她一点也不脏。

　　“我……不脏。”很低微的气音近乎没有出声。

　　曲瑶瑶没力气说话了，她最后一眼看向谢青洵，模糊中，她看到他低眸望着她神情很柔和，赤金瞳眸中的戾意收敛，温和缱绻，仿佛带着无尽的痴恋……

　　“……”

　　曲瑶瑶没死，谢青洵没有取走她体内的雪莲本源。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房中血腥气浓郁，在她撑着手臂坐起身时，触手摸到一片湿漉血滩。

　　血，好多好多的血……

　　曲瑶瑶坐起身，看到满地鲜血发黑脏污，这些血不是在她体内流出，明显是谢青洵身上的血。

　　滴答，滴答——

　　血还在继续往下流淌，曲瑶瑶顺着血痕往上看，看到榻上躺着谢青洵的身影。雪白的衣衫几乎被暗红发黑的血染透，他静靠在榻上手臂垂落，蜿蜒的血痕从他身体各个位置流出。

　　“你……”曲瑶瑶看呆了。

　　谢青洵失血过多，如今意识已经有些迷离，在听到曲瑶瑶的声音后，他眼睫颤动朝她看来，轻勾着唇角道：“竟然提前醒了。”

　　“你在干什么？”曲瑶瑶双手都沾了地上的血，她站起身，看到谢青洵脖间数道伤口，纵横交错蔓延入衣领内。

　　这里只有曲瑶瑶和谢青洵两人，她昏迷后，除了谢青洵本人，没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谢青洵任由身上的鲜血流淌，他似累了重新闭上眼睫，低弱道：“太脏了。”

　　这些血实在太脏了，他无法容忍它们存于他的身体中。

　　似想到什么，他很轻笑了笑，自言自语着：“我真是疯了才会用蛟珠解毒。”

　　龙珠他都觉得脏，更何况是卑贱粗鄙的蛟珠。

　　房中的香烛已经燃到尾端，等烧尽他这具身体就该毁了。谢青洵可以死，但不容许自己死后体内还存着龙族旁系肮脏的鲜血，所以死前他必须放干身上全部的血。

　　拿起玉骨扇，谢青洵一连又在身上划下数道伤口，曲瑶瑶看的头皮发麻，“我觉得你现在才是疯了。”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对待自己，他自己割开的这些伤真的感觉不到痛吗？

　　“快放手，再这样下去不等毒发你就要提前死了。”曲瑶瑶受不了了，跑到他身边去按他的手。

　　曲瑶瑶的手很暖，衬的谢青洵皮肤冰凉刺骨毫无温度。谢青洵感觉自己被她碰过的地方如同火焰燃烧，长睫颤乱不停心绪不定，炽热温度的让他有些不舍放开。

　　“曲瑶瑶。”谢青洵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失。

　　抬手轻轻去碰眼前姑娘的脸颊，他指上的血沾染上她的皮肤，微弱的嗓音听着有些柔和，“这次，本座不需要你陪葬了。”

　　“我要你好好活着……”活着等我重新回来。

　　谢青洵会死，但沉睡在黑暗中不死不灭的他并不会消亡。

　　他想说他还会归来，那株存放在她体内的小雪莲他终会拿回，只是不等把话说完，曲瑶瑶摇了摇头，堆聚在眼眶中的泪大颗大颗落下。

　　“不要。”她说：“我不要你死。”

　　谢青洵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若他当真就这样死在她眼前，会给曲瑶瑶造成一辈子的阴影。

　　【仙尊，这寒潭怎么会有这么小的雪莲，是刚生出来的吗？】

　　【它是寒潭生出的第一株雪莲，也是最漂亮的一朵。】

　　不由得，曲瑶瑶又想起自己刚刚开启灵智的时候，那时她那么小又那么弱，夹杂在其它大雪莲中，几乎不会让人注意到。

　　就只有谢青洵，会温柔摸摸她的花瓣，也只有他不会把她当成一株没有灵气的死物，望着她低笑时温和好看，仿佛在对待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我不会让你死的。”曲瑶瑶心中有了主意。

　　周身微光闪烁，她用力扑倒谢青洵，忽然咬在了他的脖颈上。

　　作者有话要说：　　在虐.待自己这件事上，小谢从不含糊。

　　瑶瑶：我当时真的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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