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音的这个上午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早八点一台高强度的手术已经让她略感疲惫，没想到手术刚结束，马上又有一个生命垂危的车祸患者送了进来，无缝连接的第二台手术结束之后，她觉得自己都快体力不支濒临垂危了，看来健身教练每天催她去健身房是催对了，她最近的确有些放松了。

　　“十二点四十五了，食堂都没有饭了。”身后的护士咕哝，“我快饿死了。”

　　倪音摘下口罩，松了松筋骨。

　　“出去吃吧。”另一个声音说。

　　“好啊。”

　　“倪医生，一起吗？”有人拍了拍倪音的肩膀。

　　倪音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她很累，比起吃饭，她更需要的是休息。

　　几个人走到楼道口就散了。

　　倪音回办公室，将角落里的折叠躺椅打开，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穿着无菌手术服躺下，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短短一个小时让她恢复了七八成的精力。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倪医生？”

　　耳边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

　　倪音一睁眼，先看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那是她的外套，原本挂在办公室的立式衣架上，不知怎么就到了她的身上……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小郑正站在门口憨憨朝她笑。

　　小郑是饿了么的外卖小哥，锦城中心医院这一片楼上楼下的外卖都归他跑，也算熟人了。

　　“倪医生你休息呢？”小郑原地探着脑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休息呢，吵醒你了。”

　　倪音从躺椅上坐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笑道：“没事进来吧，到点上班了，你来得比闹钟还准时。”

　　小郑笑得更憨了。

　　“小郑你找我有事？”倪音问。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来给你送外卖啊。”小郑拎着个姜黄色的纸袋子走进来，袋子看着很有质感，但上面的logo很潦草，一眼看不清，“这家店新开的，营销做的不错，饿了么一上线就爆单了，听说里面的海鲜粥味道一绝。”

　　倪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小郑把纸袋子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她才嘀咕了声：“我没点外卖啊。”

　　“啊？”

　　“我没点外卖。”倪音重复。

　　小郑低头确认了一遍订单，订单上写着锦城中心医院倪医生，没留电话号码，但写了科室。

　　“这医院没有其他倪姓医生了吧？”小郑问。

　　倪音摇头，没有了，她是医院里唯一一个姓倪的医生。

　　“那就错不了，可能是你同事替你点的。”小郑急着接下一个单，一边看手机一边说，“我得走了，倪医生，你趁热喝吧，再见。”

　　倪音张了张嘴，小郑已经接着电话出去了。

　　纸袋子里香味一阵连着一阵飘出来，倪音轻轻吸了一口气，肚子“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她这才发觉自己都快饿透了。

　　她把袋子里的海鲜粥端出来，正思索到底要不要吃这来历不明的外卖时，忽的看到餐盒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便利贴上写着：“倪医生，没下毒，请放心食用。”

　　落款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患者。

　　第55章 滑铁卢

　　倪音逐字逐句地把便利贴上的字读了两遍，读着读着，笑意就从唇角荡开了。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粉丝和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患者，像是某个默契的暗号，连日的尴尬，终是化解在这张便利贴上。

　　她把餐盒打开，拿了勺子静静地舀着喝粥，肚子饱了，思绪也渐渐清明起来，刚才一时没想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时也是不是来过她办公室了？

　　他找她有事？

　　他怎么知道她没吃饭？

　　他为什么给她点外卖？

　　这些问题，光凭她思考当然是思考不出答案的，答案在时也那里。

　　倪音吃完粥，换了衣服，去三楼。

　　副院长昨天把时也郑重“托付”给她了，其实也不能说托付，时也本来就是她的人，不，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就是这个特别的病患辗转又回到她的手里，可是她因为早上太忙连查房都没有去，这会儿得空，她得赶紧去瞧瞧他有没有出幺蛾子。

　　时也并没有出幺蛾子，他正坐在床上看报纸。

　　是的，看报纸。

　　耿涛把他的手机藏起来了，他没有别的消遣，早上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时，推车上正好塞了一份报纸，他以为是日期最新的，便要了过来，但要过来一看，才发现这报纸是半个月前的。

　　他想，罢了，横竖就是打发时间，没什么不可以，却不曾料到，他竟在这份过了期的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消息。

　　半个月了，距离出事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期间，纵使没有耿涛拦着，他也尽量不让自己去关注舆论对那场比赛以及对他的评价，可这一下猝不及防看到，他才知道，原来他那一摔，把舆论摔得如此扬沸，扬沸到连纸媒都急着分一杯羹。

　　他耐心地将那篇报道读完，却没记住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目光停留在文章结尾处的那句话上无法挪开。

　　那句话是这样写的：希望一代马术天才不会就此陨落。

　　笔者虽然是在表达希望，但联系上文，这分明是在隐晦地暗示时也马术生涯的结局。

　　陨落，多么残忍无情的定义。

　　时也想起他刚回国的那阵，他原本想低调不声张，可回国的时候在机场碰到了记者，回国的事情瞬间就传得全国皆知，那时候的媒体，对他是极尽欢迎，恨不能把所有夸赞之词都捧到他面前。

　　什么马术天才，什么扛起中国马术大旗，什么中国马术迎来新的希望。

　　“希望”这个词，换了个场合，味儿也不同，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时也将报纸攥在手里，不自觉地握起拳心，原本轻薄的一张纸，凝了他的力，沉得压人心气。

　　百次荣光，一次不如人意，就被钉在了耻辱钉上，也不知是他的悲哀，还是看客的悲哀，但是，他怨不得别人怎么看他。飞力马术大赛是他回国后的第一场比赛，太多人期待他将国外时的辉煌重演一遍，可他演绎的却是滑铁卢，甚至，还因此令贝塔……

　　时也揉了下太阳穴，正想把报纸收起来，一抬眸看到倪音推门进来了。

　　她换了白大褂，马尾绑得很高，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但眼神却一如那日伞下的温柔。

　　时也看着她，那声几欲而出的轻叹消弭在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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