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监狱一副义正辞严罪有应得的好人样儿。你可知道，他因为入室偷窃被判刑半年刚刚出来没几天。而且他偷的是自己的发小的家。发小比他家富，他经常去玩，他看上了人家刚买的新的21寸彩电。那时候农村彩电很少，可不像小宁在大城市那么好买，县城里也得找好多关系才买得到，甚至有门路，年关的时候也得一台电视搭卖好几台吊扇。他要偷去干吗，只有他自己知道。然后一报案，很容易就抓到了他。但他和他娘怎么就对别人的犯罪那么津津乐道呢？这个你们想去，我不用说。很多人都这样，这是人性的弱点之一。自己的罪不是罪，别人一点罪就该进地狱。
母子俩一点都不在乎有没有别人在场，声音不大不小，方圆十米都听得到。小宁听了没什么，这母子她几乎不认识。姥姥却对这母子的家底了解得一清二楚。是同庄靠中间点的。姥姥听了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他们一家，几辈子不要脸！从他爷爷就偷人家东西，还到处喊冤。他娘整天说，不就一个电视吗！判了半年！真是人善被人欺！她自己地里被人掰几个棒子也满庄骂几天！头年里少了一个鸡，不知她自己怎么搞丢了，在庄里骂了一个多月！人家一个彩电至少值他千把个鸡了！他儿子三十好几了还没说上媳妇，你看看，那咋就活得没一点人样呢！
小宁笑了，人不这样怎么活下去？他们活得很坚强。不管外面咋样，他们都能找到存在意义。
姥姥白了她一眼，你还会说人话不？说点儿我能懂的好不？
小宁掩嘴笑了，也就几个词你觉得别扭，我给学生讲课用习惯了。简单的说，就是人、贱则无敌。用咱们的话说，就是人脸皮要厚，心要黑，越、黑越厚越活得滋润……
姥姥说，去，这才像人话，不就是越不要脸越让人没法治他。又补了一句，就像你妗子！呸地吐了一口浓痰，粘在麦地边一棵无花果的叶子上，拉下好长的丝。小宁浑身一阵电涌。一波鸡皮疙瘩如月出惊山鸟般飞射到空气中。
姥姥又说，把您舅拐成啥了！
小宁突然说：人、所行的，在自己眼中都看为正，惟有耶、和华衡量人心。
姥姥呆住了。小宁又补充上几个字：
旧约全书，箴、言篇，第21章第2节。
姥姥的大嘴张得老大，流着口水说，你个表子儿妮，啥时候信的主？
姥姥早就信基督教了，农村很多老头老太没事做，就被教会笼络去了。西方人很会推销他们的价值理念，超级渗透。很多农村人带着孩子一块信，张口就是主，小宁觉得挺滑稽。这里面居然包括妗子的孩子。妗子当然也信主了。谁都想永生。信主得永生嘛。作恶也能上天堂嘛。姥姥现在定时去一个空置的房子里，和一帮老太们唱诗，夹杂着些花花绿绿的年轻姑姑。姥姥在家就每天祈祷，向神忏悔。特别是想起舅舅，想起妗子，姥姥就要忏悔上好半天。小宁亲耳听到姥姥早上起来就在耶稣的像前恨恨地向看不见主说，是我惯养了孩子，我活该！下面还有巴巴拉拉一大堆。
那耶稣像金发碧眼，长发披肩，十足一个罗马式中年帅哥。
小宁开心地笑了，嘴比姥姥的还大：我哪会信主，俺信马克思，信太上老君，圣经对我研究有用，和我们的儒家道家还有佛家禅宗对比一下。
姥姥撇了撇嘴，你真能，真不穰，你啥都中！
小宁又笑了，也撇嘴说，和刚才的道理的一样的。大部分人不需要上帝之手的评判，只管活自己的。脸皮越厚越容易找到价值。好吧，就是越容易站得直，活得切……
姥姥笑了笑，又马上恨恨地说，都没她活得切！不要脸的骚货！死后下地狱！

第 47 章


小宁在图书馆看到了《女子防身术》。马上借来细看了一遍。里面说了很多，其实实用的不太多，很多都需要经过专门训练，对一般女性，做到很难。比如用脚砸对方的脸，基本不可能做到，踹肚子倒最简单。还有擒拿摔打之类，不如给女生把枪得了。还是娘说的那个，牙齿最厉害。这里面却没提，把女人都当成武林高手了。用手或拳抓眼睛砸眼睛也是妙招。书里倒提了。里面提到的男人的要害也挺有点用。男人裆部最脆弱，一脚抬起最容易踢那儿。玩手抓羊肉也行。
女人需要动手的时候，还要讲什么武德？
书教给了宁儿很多好东西。她像一个得到九阴真经的无名小卒，没日没夜地从书中寻找力量，寻求打能任督二脉的时刻。
进入大学，虽然前两年的情况几乎没有一点好转，但她却发现了一个养活自己的好办法，不需要说话，只要写字。第一篇小文章发表之后，她似乎明白了自己总算有了点小小的能力。
她开始正式地以写文章为业。她给自己起了笔名，叫无言。此时她刚知道中国当代文学界有一个大名鼎鼎的莫言。莫言不口吃，莫言只是不想说——下笔万言却又不想说的莫言。而她是无言，是不能说。她被迫无言。她觉得自己在无言中变态，被一些正常人欺辱，甚至可能被清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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