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回家吗？”唐年年笑起来，问她。陆满心身后停着黑色的汽车，司机俞叔站在车门外，跟她打招呼。

　　陆满心眯起眼，故作神秘，“都说了本大人有要事在身，怎么会回家休息。”

　　“啊，这样呀。”唐年年点点头，食指点在下巴上，温声问道，“松钰也来了吗？”

　　陆满心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眼里露出疑惑。

　　笑容干净的女生目光温和而包容地看着她。

　　“……”

　　一个家里是可以有两个戏精的，陆满心用不以为然的态度抬抬下巴，将梧桐叶子还给唐年年，将背后的双肩包转到前面，在书包里翻找。

　　“刚刚跟你打招呼，你都没听到。”她一边找东西一边说道。

　　唐年年愣住，想到刚刚以为是错觉的声音，原来真的是她。

　　陆满心从书包里抽出文件夹，递给唐年年，“这是昨天的卷子，我都改好了。”

　　人既然在，她顺便跟她说了下今日的学习任务和晚上的学习计划。

　　“回去后，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唐年年的目光落在卷子上，飘逸灵秀的瘦金体印在纸上，看上去赏心悦目。

　　“好的哦。”陆满心笑着说，“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现在天黑得早。回去看得见吗，要不还是我送你吧。”

　　“哼……”唐年年想到她刚刚说的话，低头浅笑，摇摇头，“不用啦，有路灯的，倒是你，快回去学习。”

　　她合上文件夹，还给陆满心，顺手将车筐上的塑料袋解下来，把装着最大烤地瓜袋子放在文件夹上，“我要赶紧回去了，奶奶还在等我。”

　　她对着陆满心笑，骑上自行车，回头跟陆满心告别。

　　“明天见，满心。”

　　已经不执着于让她叫姐姐的陆满心耸了下肩膀，跟她摆手，“明天见。”

　　“哒。”

　　陆满心躺在后座，将书包丢在底下，捂着眼发出劳累的感叹。

　　她明明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再经历一次高考的痛苦。果然，在世界上，除了疾病，还有学习会让人类觉得公平！

　　不学，就不会！

　　她一只手搭在眼上，另一只手垂下，指尖勾着白色塑料袋。

　　俞叔点开音响，播放舒缓的音乐，笑着跟陆满心说：“看来新轮胎还是好用的。”

　　陆满心弯起嘴角，挑起热乎乎的地瓜，炫耀般给他看，地瓜的热气熏得塑料袋内全是水珠。她坐起身子，慢悠悠抽出纸，小心翼翼地剥开地瓜的外皮。

　　蜜一般的内瓤暴露在空气中，蒸腾的热气冲出桎梏，带着香甜的气味裹挟人的嗅觉。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奖赏，在一天的学习后。

　　陆满心靠在座椅上，愉悦的眯起眼睛。

　　“奶奶，我回来了。”唐年年将车子放好，锁好大门，对着黑漆漆的房间喊道。

　　不多时，屋里亮起灯，头发花白的唐奶奶打开门，温柔道：“今天回来得晚，是不是路上太黑了，看不清啊？”

　　“没有啦，我去买地瓜了。”唐年年拎着书包走进房间，轻声道，“奶奶，你不要不开灯啊，晚上看不到，碰到东西摔倒了怎么办？”

　　她感受了下房间里的温度，有些生气地说：“还有，奶奶你是不是没有烧暖气？”

　　“烧了呀，不烧没有你没有热水用呀。”唐奶奶拎起灶上的汤锅，给她看里面烧的红旺的煤炭。他们这附近平房都用这种炉子，连着暖气片，冬季直接在炉子上烧火做饭，暖气也烧得热热的，屋里暖和。

　　唐年年知道她奶奶肯定是看着天色晚了，知道她要回来才烧的暖气，生气地坐在炉边，把凉的地瓜放在煤炉旁蒸热。

　　“年年想吃烤地瓜呀，改天奶奶去集上给你买几斤放着，咱家的这个煤炉就能烤地瓜的，奶奶给你烤上，你放学回来就能吃上啦。”唐奶奶用轻柔的声音跟唐年年说话。

　　唐年年沉默片刻，说：“不想吃，不用买奶奶，这是小碗送我的。”

　　唐奶奶没说信不信，坐在矮凳上剥玉米粒，轻声道：“以前咱们家地没卖的时候，秋天收下好多地瓜，一个冬天都吃不完，现在的地瓜便宜，奶奶多买一些，给你煮汤，蒸烤煎炸，让你拉着奶奶说再也不想看到地瓜喽。”

　　唐年年轻笑，娇嗔地看着奶奶，她搬着凳子做到唐奶奶身边，跟她一起剥玉米粒。

　　“等周末我自己去买，太沉了奶奶你怎么拿回来呀。而且你总是不听我的，就是奶奶听得戏里唱的阳奉阴违，就为了省电钱不开灯，省煤炭不烧暖气。”唐年年靠在她身上，在奶奶身边，她褪去平日里的从容平静，露出孩子般的姿态。

　　唐奶奶低头笑，玉米粒“唰唰”从她指缝落到簸箕中，她笑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可是年年啊，明年你就要考大学了。”

　　不省着用，哪有钱让你上大学呢？

　　唐奶奶的眼里露出一抹哀愁，花白的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映出同一种颜色。

　　“我还有省下来的奖学金呀，等高考之后的暑假，我就去打工呀。我问过老师了，大学有助学金的，不要担心我上不了大学。”唐年年抱住唐奶奶，忽然想起于晚说过的一句话，眼里闪过笑意，“奶奶，时代变了啊！”

　　唐奶奶也笑，喃喃道：“是啊，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啊。”

　　她看向唐年年，犹豫片刻，问道：“你孙叔跟我说孙琪住校去了，我去你李婶家的时候，你李婶也说，现在是你最重要的时候。年年啊，你要不要也去住校啊？”

　　“冬天到了，天气冷，林子那条路没有路灯。等到下雨下雪你怎么去上学呀，奶奶很担心你。”

　　唐年年靠在唐年年温暖的肩膀上，垂下眼睛，眼角溢出温热的液体。

　　学校里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她也不用担心奶奶会被突然闯进家里的男人威胁要钱，可是就如同奶奶担心她这般，她更担心奶奶一个人在家。

　　“我不去，我现在每天回家你都不听我的，我住校你更不听我的了！”她不满道，“除非你像对我这样好好对自己，不然我就不去住校！”

　　唐奶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带着岁月的痕迹，她本想摸摸唐年年的头发，抬到一半看到自己沾着碎屑的手掌，缓缓放下。

　　“傻孩子，怎么会一样呢。”

　　你是奶奶的乖孙女，岁月变幻，生死别离，你总归是奶奶最爱护的人。奶奶心里，最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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