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终于还是起身穿上了羽绒服。

　　系统：“你要下去了？”

　　“嗯。孤立无援debuff好像不太够，得再多送他一个。”

　　系统：“啥？”

　　“真相无情。”

　　系统：“……”

　　林星程出了楼梯口，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顾衡。

　　他靠在车身上，脑袋歪着，带着毛皮围领的外套上都是细碎的雪花，脚边还有个空的酒瓶。

　　林星程走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顾衡的脸上现出一丝怔然，随后眼底隐隐透出喜悦，锐利的眉眼舒缓了很多。

　　他浑身散发着酒味，大约因为是高档酒，空气又是冰冷的，酒味并不算难闻。

　　顾衡睫毛微微一眨，嗓音略有些沙哑，“你来了。”

　　林星程穿着一身洁白的羽绒服，在这无边黑夜里，就像是一株傲立在山谷中的小白杨，安静而纯洁。

　　顾衡心想，他记忆中美好的事情不太多，然而这些似乎都跟林星程有关。

　　“顾先生来这里干什么？”林星程手揣在兜里，靠近了，停在他一米距离的地方。

　　顾衡望着那驻足的双腿，慢慢抬起头，呼吸粗重地喘了口气，没说话。

　　林星程看着他一身的雪，领子上的毛皮被风吹得飘荡，又道：“你冷不冷？”

　　顾衡摇摇头。

　　“你要是喝多了，无法设置自动驾驶回家，我可以帮你。”林星程又说。

　　顾衡还是摇摇头，然后突然被一阵刮来的风雪迷了眼，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

　　“你……还是没想起我来吗？”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微沉，带着一丝不期然的沙哑。

　　“……很抱歉。”林星程手插在兜里，目光平视他，“你今天来就是想问这个吗？”

　　顾衡眼睛微红，半晌道：“我就是想见见你。”

　　林星程：“看来你心情不太好，是因为公司出了事？”

　　“我不是怕输，两百多亿我个人输得起。”顾衡道，“我只是，不想回家。”

　　林星程：“为什么？”

　　顾衡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林星程，冷。”

　　“你家没暖气？”

　　“心冷。”他继续说，“黑暗。像个漏洞，躲在暗处映照黑暗。”

　　林星程：“……”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担心我站不起来，这些从来都不是我考虑的事。”

　　他只是突然觉得，心里似乎少了点慰藉。郁宁秋现在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但是他发现，他无法慰藉他。

　　“我只是希望，你别忘记我，别用这种陌生的口气跟我说话……”顾衡看着眼前的人，忽地伸手捉住林星程的手腕，将他往怀里一带，“别走……”

　　一股温热的酒气陡然袭来，林星程愣了一下，撇了下嘴。他一个轻巧转身反扣住顾衡的胳膊，声音冰冷地警告：“你的身手不如我，别发疯。”

　　顾衡疼得嘶了一声，似乎瞬间清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

　　他刚才居然想抱林星程。

　　“下次先掂量一下对手的实力，然后再动手。”林星程淡淡说完，倏地将他放开。

　　某人没站稳，歪倒在车身上，两只胳膊勉强撑着，一只手不得不扶着倒视镜。

　　他的夹克里面只穿了件衬衣，脖颈侧青筋暴起，细碎雪花钻入他的领口。

　　顾衡半垂着头，也不恼，心里只有一种莫名的颓丧和失落。

　　“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要跟你说，我现在才知道，”他说，“从收留你以后，我一直没有碰过你，是因为我不敢。你在我心里……太特殊了。”

　　就好像当年的那碗肉丝面，他吃得小心翼翼，怕吃完了就再也没有了。当时以为自己是不齿和厌恶他的行径，现在想来，更多的其实是怕失去。

　　从来没有人能探究他的内心。他自己也是。

　　顾衡的呼吸依然很重，眼睛微微眯着，“从高中的时候到现在……林星程，你这个人太能折磨人了。”

　　“高中的时候你身边有那么多人都围着你，你还搭理我干什么？那天在电话亭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请我吃面，要带我回你家？那个时候你就应该让我在电话亭里冻死。”

　　林星程冷冷看着他，也不说话。

　　“林星程，哪怕你背叛了联盟，被所有人唾弃，我也没有放弃你。”他说着，忽地重重喘了口气，眼神也越发迷离，“你知不知道，那件事出来以后我就拼命找你了，找了你……快两年。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

　　“可我等来的是什么，近两年的悄无声息，然后就是你被姓蓝的，姓宋的，姓祁的收留。这个消息很讨厌。”顾衡有些难受地晃了晃脑袋，“但让人高兴的是，你跟他们都闹翻了，你背叛了他们，没有跟他们在一起……”

　　“你知道这些为你带来多大的争议吗？你在大家眼中是个坏人，我也曾厌恶这样堕落的你……但是……”

　　他说着，似乎是酒劲上来，意识要撑不住了，身体滑落到地上，“但是我控制不住想你。经常，控制不住。”

　　“郁宁秋他……只是你的替身。”

　　顾衡从没想过，他的内心可以撕裂到这种程度，内心极度矛盾，也不懂得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心情，然后在一次次纠结中反复的失控，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

　　现在说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晚了。

　　“说完了吗？”林星程看着他，问。

　　顾衡胳膊搭在膝盖上，抬头望向林星程，点了点头。

　　林星程半蹲下，看着他平静道：“那顾先生，现在换我问你，可以吗？”

　　顾衡的睫毛眨了眨，“你问吧。”

　　“首先，你说我那晚在电话亭不该帮你，我想问你，我有跟你说过帮你是因为喜欢你，从而造成你的误会了吗？顾先生。”

　　话音落，空气中安安静静的。

　　顾衡怔了怔，默然无声。

　　林星程继续说：“如果没有，那么我帮你，是因为我是你同学、班长，只要不是生来冷血，就不会袖手旁观，对吗？”

　　“第二，你说我被联盟唾弃，但你没有放弃我。那梁观那天所说，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轻视我、羞辱我、利用我低价收购股票导致我被排挤，这些是事实吗？”

　　“……”

　　“第三，你要找谁当替身，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无人强迫，对吗？”

　　雪，无声地下着，落在两人的头顶上。

　　林星程的三个问题，顾衡一个也回答不了，嘴唇动了动，任何涌上脑海试图解释的话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顾先生，天冷，回家吧。”

　　话音落，顾衡看到林星程给自己的车设置了自动驾驶，然后转身向公寓走去。

　　那件白色的羽绒服，慢慢离自己越来越远。

　　“林星程！”顾衡忍不住叫了一声，“我就想知道，曾经也好，现在也好，在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正在往回走的林星程听到这句，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气，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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