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勾了勾唇:“娘子多年谋划,如今终于得偿心愿,安也未曾恭贺娘子。”
“东家过奖,若不是多亏牙帮暗中相助,如何能这般顺利。季旻贪恋美色,性喜饮酒,可又生性多疑,若非平康坊的罗九娘相助,此事必然不会这般顺利,”若非杨娘子回得不卑不亢,只是后一句话里带上了关心,“敢问东家,前不久,我听闻大理寺的卢昉已然查到了罗九娘,不知九娘那里……”
女子冷静面容有了变化。
“我以着人让她随着粟特的商队走了。”少年答道,“卢昉那里,不足为虑。”
“那便好。”杨娘子松了口气,“今日能亲自与东家告别也是好事,我的事做完了,东家今后保重。”
这句话里,少了方才二人言语间的争锋,倒是添了真切。
“娘子这便要走了么?”少年却反问,他手中的茶已然凉了,但还未动一下,“娘子舍得走么?”
女子神情肃容起来。
“荀安,当年你我的交易,是我告知你日蚀发生时间,你助我完成我的谋划。如今我已将我所有的演算都交你,你我已然两清,你还想如何?”
“你的事情我无兴趣,也不想过问。”杨娘子恢复方才的神情,“阿训的大仇得报,我在邑京的事也便也了了。”
“娘子动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少年勾了唇角,抬手抿了口冷茶,“我并未想让娘子做什么。”
“只是我听闻,既然长公主要娘子做弘文馆的学士,娘子为何拒绝呢?”荀安把茶放下,“依娘子之才,留在邑京,才不会后悔。”
“而且我感觉,殿下很敬仰娘子。”少年说到殿下两个字,冷清又带着多情,“娘子不觉得,这位长公主殿下和我们想的很不一般么?”
杨娘子蹙眉,少年的话的确落入她心里。
那日那女子所言的“想让娘子给天下的女子做一榜样,女子也能读书育人,出将入相,丝毫不必男人差。”
她如何不记在心。
年少时,她立在墙头对着凉州那轮明月,别的女子都是盼得一心人,唯有她却期盼着自己也能出入朝堂,做男子所能做之事,才不方后悔终生。
那日她虽知道钟盈的到来出于别的目的,可她也能分辨,那番话,钟盈出自真心。
她不得不承认,钟盈的要求,动摇了她。
“若娘子真要走,那安自然也不会挽留,”少年浅浅笑着,眉尾的红痣妖冶,“只是安敢赌,你定会后悔。”
“你不是恨钟姓么?”杨娘子见着身前笑得清淡的少年,那浮于脸上虚情,别人看不清,她却看得清楚,“我看东家倒是对这长公主比之清源县主还要上心啊。”
她不喜欢他这张脸上此刻虚情假意的笑意。
“何况,长公主虽是钟姓,但似乎与别的女子不同,对东家也是真情实意,东家可留着她……”
“真心实意,”少年制止了她的话,他玩味了一下这个词,“我从不信什么真心实意。钟姓,王姓,李姓,天下万姓都做我掌中棋不好么?”
“高高在上的天女,与瓦舍卖笑的妓子,有何区别?”
“娘子通晓天文历法,难道不知道,这时间万物没有东西是不走向寂灭的吗?”少年桃花眼挑了起来,“朝亡或是夕死,今岁灭抑或明岁去,殊途同归。”
“既然都是一个方向,那她与这众生又有何区别?”
“这些道理,还是当年杨姐姐亲自告诉我的呢。”
杨娘子的脸随着少年一字一句泛冷,透过眼前面目全非的少年,她试图窥到许多年前,那凉州城墙上,银朱色的小少年指着天上那轮圆月神情飞扬。
物是人非,她连那银朱色的一角都看不到了。
她心下浮起哀伤。
“六郎,我那时心比天高,但这世上总有让人觉得活着有意义的东西,”杨娘子的声音柔了下来,“你也许……”
“娘子是大仇得报,便想要慈悲为怀了吗?”少年冷嘲,“娘子手里才沾了血,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可笑。”
“罢了。”杨娘子苦笑一声,眉眼间的冷峻重现,“既当年说好,你做你事,我做我事,那便今日是我逾越。”
“东家保重。”
女子站起身。
少年没有动。
女子往退室外走了几步。
身后少年突然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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