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缓步踏出了牢门，这牢里的血腥气似更重了些。
所有的空气都在不断下沉，荀安走了几步，心忽然一悸，扶着一侧的石墙喘息起来。

这剧烈的痛感是他从未有过的，他感到陌生甚至不知所措。

额上有细密的汗，他抬手看了看手指，那手指在不停抽搐，怎么也控制不下来。

荀安阖了阖眼睛。

河西的雪下得比平日里要大，大到他几乎无力反抗。

四处已是悬崖，冷冽的风刮过少年的沾满血迹得面，但他却还死死捧着手里的两个包裹。

“大哥，三哥，”银朱色的圆领袍上留着暗血渍，衣袍破乱，他的声音带着呜咽。

雪风已经死了。

空中还有簌风的鹰唳声，但却怎么也突不破那层层浓云。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茫茫荒漠，雪色一线。

他的力气几乎要用光了。

“大哥，三哥，”他咬了咬牙，“我们马上就可以到家了。”

声音里只剩哭腔。

“只要到家了，一切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他不断重复着这段话，身体跋涉在半尺厚的雪地里，前进地艰难。

“阿娘……阿娘还在等着我们……阿娘说，她做了你们最喜欢的栗子糕，就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少年喃喃自语着。

“大哥，大嫂再过一月就要临盆了，你就要当阿耶了，”少年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大嫂前些日子还问我给你们孩子取什么名字好，我哪儿知道啊，这得大哥您亲自来取。”

“三哥，忘了提醒三哥你……”少年轻轻抚了抚其中一个包裹，紧紧收在怀里，“阿训姐姐说，这次回去你再不去提亲，就不嫁你了。”

“你得赶紧抓紧了，我听说，那季家也在和阿训姐姐提亲呢。”

“季家那样的人家，如何配得上阿训姐姐！”

风雪愈大，少年的脚步被阻得吃力。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很快随着风散在天地间。

“我们再等等，再等等就到了。”

遥遥身后，已然有了马蹄声。

似乎朝着少年的方向逼近。

少年来不及回头，他用尽全力挣扎向前。

未有多久，那群人很快围住了少年。

见到来人，少年面上先浮过怔色，随后在看向为首之人，大喜道：“哥舒！”

可这般情绪未有多久，他眼泪先落了下来。

“哥舒，我大哥和三哥都没了……”他露出愤愤道，咬着牙怒道，“是王城豫！是他！是他杀了我大哥和三哥！”

为首的人跳下马，走近几步。

“六郎，你听我说。”那人不断靠近，视线盯着荀安怀里的两个包裹，“你怀里的是不是大郎和三郎？”

“是，”少年起了哭腔，“是他们，他们……他们杀了大哥和三哥。”

少年踉跄着跑向来人，几乎要扑倒在雪地里。

“哥舒，阿耶还被围困在安远镇，你带了多少人？快些，快些去救阿耶……”少年视线向后，忽而看到哥舒身后的人。

他的神色忽然变了，身体停在雪里。

紧接着，他开始一步一步往后缩。

“哥舒，你身后……怎么是陇右的兵？”少年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哥舒垂。

“你……”他把两个头颅抱在怀里，向后缩了几步，“三哥说，是你把消息告诉了大哥，让大哥出兵的？”

“你是……难道你是……”风雪里，他吞没了几个词，最后才笃定道，“你是故意的。”

风雪的呜咽声，将少年浮在脸上的泪吹干了。

他眼眸泛起血气，身体仍在不断后缩，伤痕累累的手指朝身后蹀躞处藏着的匕首握去。

“六郎，你放心，王大将军已经答应我，只要把这两个头颅带回去，我替你与将军求情，你定然还能留一条命。”

少年的眼底殷红，他退缩的路在雪地里摩挲下长长的痕迹，像是绝望而孤独的车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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