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副座位上, 沈橘橘脸色惨白的掐着印，过了片刻, 手指一颤, 又松开手了。

　　旁边的凯文正说到通告，瞥了一眼沈橘橘惨白的脸色, 顿时有点心疼, 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是殷总弄疼你了吗？”

　　男人和男人之间难免会伤到, 看殷总跟沈橘橘这个黏糊劲儿, 该不会是伤到沈橘橘了吧？

　　沈橘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凯文说的是什么, 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红, 抿着唇偏过脸去, 没说话。

　　凯文只当沈橘橘脸皮薄, 叮嘱了一句“哪里不舒服记得说”, 然后就不再来说话了。

　　沈橘橘窝在座位上, 垂着小脸，两只手搅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无聊摆弄手指, 只有沈橘橘知道, 他手心里一直捏着一个小印。

　　这个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他自己学过的旁门左道, 可以黏在一个人的身上，然后吸收这个人的生机。

　　这一招可以给即将死去的人续命，可以理解为“偷命”。

　　被妖警抓到是要判十年的, 基本看他偷了多少命。

　　但这招对殷野望无效，因为殷野望的命续不了，他就要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死掉，想要救殷野望，只有改命或者替死。

　　改命就是找大能来给人类改命，替死就简单了，拉个人类来就行。

　　但是他能想到的所有法子都行不通。

　　他找不来大能，硬要办就只能拉个人类来替死。

　　可是，他的殷野望是人，别的人就不是人了吗？

　　殷野望死了，他会伤心难过，别的人死了，也会有人伤心难过。

　　沈橘橘缩在座椅上，缓慢的放下了他的手。

　　沈橘橘在恍惚间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严苛的法律了——他们生来就是不同的种族，他们手握掌控人类生死的法力，他们生活在人类里，就如同饥饿的狼群生活在肥美的羔羊中，一旦开始狩猎，停不下收割的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橘橘？”一直暗暗担忧着的凯文冷不丁瞥了沈橘橘一眼，顿时惊得“哎呦”出声：“这是怎么了啊？咋还掉上眼泪了？”

　　凯文急匆匆的扯了张纸巾给沈橘橘擦眼角，心疼坏了：“是不是那里疼啊？”

　　沈橘橘没说话，凯文连珠炮似得说：“殷总怎么这样啊，你还小着呢，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真是的，殷总以后再这么欺负你你就不干了！”

　　蒋雀躺在后头，听到这话不轻不重的“嗤”了一声。

　　这话也就糊弄下沈橘橘了。

　　凯文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回头瞪了一眼蒋雀，又回头来安抚沈橘橘。

　　不过沈橘橘看起来蛮坚强的样子，只是用手背摸了一把眼泪就不再说话了。

　　凯文看的又心疼又满意，这要是每个演员都像是沈橘橘这样...凯文又回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蒋雀一眼。

　　沈橘橘没反应之后，凯文也安静了下来，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水味儿，沈橘橘闻了一会儿，开了车窗，把脑袋放在了车窗口吹风。

　　保姆车开的不快，风也不太猛烈，沈橘橘把脑袋歪在车窗上，吹着风的时候，一下子想到殷野望开车带他去吃饭的那天。

　　明明只是几天之前，但现在想起来却好像是几十年似得，沈橘橘才活了一百年，头一回尝到这种滋味儿，他的心口处像是烧着一口锅，把他的心血都熬干了，他又急，又无能为力。

　　难道真要杀个人来换殷野望吗？

　　沈橘橘垂眸，看向他的手。

　　杀一个人不知道要被关上多少年，等他出来的时候，殷野望大概也死掉了。

　　“妈的！”突然间，司机一个急刹车，“嘎吱”一声响，外面传来一阵猫叫。

　　“哪来的野猫！”司机气坏了，怒骂着一脚踩向油门，想继续开走。

　　但偏偏这个时候，外面的猫叫声不依不饶的传来。

　　沈橘橘抬眼看了一下，看到了一只肥猫。

　　“等等。”沈橘橘打起精神来，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继而探出半个身子，把那只肥嘟嘟的老猫给抱起来了。

　　“不好意思。”沈橘橘勉强冲司机笑了一下：“这是我家猫。”

　　司机含糊的点了点头，没敢再提这茬，继续开车了。

　　而在沈橘橘的怀里，老肥猫艰难的挠了一把沈橘橘的胳膊，紧张兮兮的喵道：“你刚才有没有察觉到妖气？妈的吓死喵了，不知道那个邪修想在这儿害人呢！”

　　沈橘橘抿了抿唇，摇头。

　　老肥猫没察觉到沈橘橘有点不对劲的神色，而是团在沈橘橘的怀抱里，自顾自的一顿乱喵。

　　猫都是很敏感的动物，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它们的注意，更何况是有妖害人。

　　大橘应该是被法印的痕迹惊到了，所以才急急忙忙来找他，毕竟法印的范围就在家附近，也许是怕他出事。

　　沈橘橘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安抚大肥猫：“没事的，不会的。”

　　大肥猫挪了挪肥嘟嘟的脾气，不太高兴的嘟囔：“也不知道是谁搞这个，妖警到时候有的忙了。”

　　沈橘橘的脸又看向窗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猫——他刚才还没有真正动手，只是放出了一缕气息，没想到就被别的妖发现了。

　　他姥爷只不过是一只普通妖怪，都能发现他的法印，等他真的做了的话，妖警的精英们也会撕开他的喉咙。

　　幸好他只是结了一个印，还没有开始实施，就算是查也查不到他脑袋上。

　　“喵！”

　　正当沈橘橘发愣的时候，他怀里的大橘抓了他一把：“问你话呢，这两天跟殷野望怎么样？想什么呢你？”

　　“我在想，那些犯错的妖。”沈橘橘抿了抿唇，似乎措辞了一会儿，又说：“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犯错呢？我们本身就比人类拥有很多东西，我们能活很久，能看到很多不一样的色彩，又为什么一定要对人类做错事呢？”

　　“我们是拥有很多东西，但是这些东西的来源都是人类呀。”大橘把脑袋顶在沈橘橘的腹部上，细细软软的喵道：“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虽然活的最短，但是拥有的却是最多的，和妖怪们枯燥无味、血腥暴戾的丛林法则相比，人类的世界奇妙又有趣。”

　　顿了顿，大橘又说：“所以才有那么多妖怪愿意在人类世界中生活，但妖怪嘛，你知道的，得到了一分就想要两分，得到了两分就想要五分，如果想要的都得到了，那就要永远的霸占着，如果得不到，就要想各种办法得到，所以就会对人类做错事啊。”

　　“所以我才不想你跟那个人类在一起。”大橘用爪爪拍了一下沈橘橘的手背，一本正经的说道：“和人类在一起久了，难免就会对人类产生感情，一旦发生了一些人类控制不了的事情，你就会想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样很危险。”

　　沈橘橘没说话。

　　大橘一大通话说完之后，抻了个懒腰，起身自己站到车窗边儿上，临了还没忘跟沈橘橘“喵”了一声“注意安全”，然后跳窗户走了。

　　猫猫来的时候动静挺大，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只留下两根猫毛。

　　沈橘橘还趴在窗口上，这回上了高速了，车开的飞快，他迎着风，算殷野望还能活多久。

　　但他算不出来。

　　算人命这种事儿不是他的专长，而且预言这种东西无法预测，沈橘橘只能模糊的大概感觉到是几个月后的事情。

　　也许两个月，也许三个月，说不准。

　　沈橘橘的脸被吹得有点麻木了，他缩回脸来，无声的靠在椅背上。

　　姥爷说得对，妖怪真的不能和人类待太久，待得时间久了，他就想把对方融入自己的生活。

　　可是他是个妖怪啊。

　　恰在此时，凯文惊呼一声：“橘橘，你要上的那个综艺已经定下来人了！你猜猜都有谁？”

　　沈橘橘勉强打起精神来，维持住平时的样子，装作一副非常好奇的样子问：“都有谁啊？”

　　“影帝和张泽川！”一提到张泽川，凯文立刻化身为人形喷子，突突突的开始喷。

　　沈橘橘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听到他骂人更是头痛，他窝回到了椅子上，慢腾腾的点了点头。

　　凯文这“人形喷子”可不是白叫的，有没有人搭理他都无所谓，他自己就能说个痛快，他从娱乐圈最近的一些热门新闻开始批判，比如这对夫妻又开始合体捞金啦，实际上都分居一年多了，比如某某又去找网红啦，骂来骂去，终于骂到个沈橘橘认识的。

　　赵毅。

　　“哎呀我去，这小子判啦！微博热搜闹起来啦！”凯文夸张的捧着手机，一脸惊讶地说道：“橘橘啊，知道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儿吗？他涉嫌买xiong杀咱们殷总呢！这事儿你也听过对吧？在山里的时候我跟你讲过吧？”

　　沈橘橘原本茫然的眼眸逐渐找到了焦距，他定定的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点头。

　　他不止知道赵毅，他还知道张泽川。

　　但是张泽川没有被判刑。

　　“张泽川呢？”沈橘橘问。

　　凯文不疑有他，语调欢快的说道：“人家好着呢，之前飞到国外去拍了片，现在又飞回来了，估计准备这次综艺呢，他之前因为“xi毒”事件掉了不少的粉丝，得靠这个吸引粉丝呢。”

　　沈橘橘垂下眼帘来，碧绿色的眼眸微微垂着，黄褐色的瞳孔在不断放大，又不断缩小。

　　殷野望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他很快就会变成一滩肉泥，可是罪魁祸首还好好地活着，享受美好的人间。

　　凭什么？

　　如果...

　　如果要找一个人为殷野望做死替的话，没有人比张泽川更合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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