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念之前观察过朱正扬，他长相还算帅气，在技术部一众赵奇奇式的糙汉面前，他算精致的。

　　此番盛怒之下，挺立的发丝垂坠在眼前，双瞳似火，完全没有之前的体面样子。

　　“你放开她。”童念不想激怒他，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

　　朱正扬知道她是谁，并没有当回事，咬着牙说：“管你什么事，她是我老婆！”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的附属品，放开她，然后好好说话。”

　　童念彻底把育婴室的门打开，掷地有声地说：“除非你想闹到廖总监面前。”

　　廖云丞的威慑力，让他的理智重新回来。

　　朱正扬抬手看了下表，技术部的会议已经迟到很久，他松开手，对着镜子整理好衬衫，离开了育婴室。

　　临走前还狠狠瞪了童念一眼。

　　童念关上门，轻轻帮吴莎莎把长T恤整理好，理了下鬓边的碎发。

　　“你没受伤吧？”童念问。

　　吴莎莎摇了摇头。

　　“我送你出去。”

　　童念想拉着她往门外走，吴莎莎脚步定住了，拉着童念的手臂问：

　　“童念，你都听到了是吧？”

　　童念点了点头。

　　吴莎莎苦笑一声，轻踱几步坐在长凳上，拍了拍身侧示意她坐。

　　她现在准备好了，将腐烂的伤疤撕开，大白于人前。

　　“我是今年元旦社招来生产部的，比你还冒失，上班第一天就填错物料单。”

　　“周正义没有批评我，反而安慰我，说是老乡应该照顾老乡。”

　　“人在外地，对老乡有天然的亲切感，尤其是在他吐槽我们那里过年的陋习时，我真相信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领导。”

　　吴莎莎轻轻笑了一下，觉得有些讽刺：“后来有一天下班，他打电话说要加班，交代完工作后，接着给我讲茶道，还教我品茶。”

　　吴莎莎顿了一下，握住自己的手说：“我对他没有戒心，没想到那杯茶……他做了手脚。”

　　童念努力维持表面的淡定，实则心里慌乱着。

　　类似的场景她经历过。只不过她早有戒心。

　　“我知道他在摸我，但我没有力气反抗。感觉自己就是一团没有手的棉花，再后来……”

　　吴莎莎情绪有些不稳，似乎回忆起来很艰难。

　　童念接过她的手攥在手心，柔声说：“莎莎，不想说不用勉强。”

　　“没有发生那件事，陈部长进来打断了他。”

　　吴莎莎笑了笑，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后来我才知道，陈部长不止一次打断过他。就因为他总坏人「好事」，才被调到售后服务部当光杆司令。”

　　童念明白了，老陈给吴莎莎安排工作她从来都不推辞，即使加班也会应允。

　　每个人都有自己报恩的方式。

　　吴莎莎情绪稳了下来，童念试探着问：“你还跟其他受害人有联系？”

　　吴莎莎看着她，点了点头：“你会保护她们吗？”

　　童念点头：“尽我所能。”

　　吴莎莎抬眼看她，似乎勇气越来越足，征求似的问：

　　“那你现在有时间吗？十分钟就好，我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警惕性让童念习惯性想拒绝，又怕错过吴莎莎想倾诉的时机。

　　吴莎莎知道她的顾虑，目光坦然直接：“别怕，是一个无助的小姑娘，我真正想跟你说的是她的事。”

　　童念点了点头。

　　——

　　出了技术大楼，绕过生产部车间，吴莎莎打开一个小铁门，两人沿着一条未修葺羊肠小道走了十分钟。

　　不远处有一排矮矮的白色集装箱，看上去像是建筑工地的临时住房，没有窗户，看不到里面是否有灯光。

　　吴莎莎走到其中一扇门前，轻轻叩了三下，柔声说：

　　“思思，开门。”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打开。

　　昏暗路灯下，童念看到一张稚嫩的脸，也就刚满二十的样子。

　　她见到陌生人有些紧张，往门后缩了缩。

　　“姐姐，叔叔今天会来吗？”思思目光殷切。

　　“不会，明天我问问吧。”吴莎莎好意敷衍。

　　那个叫思思的女孩悻悻返回屋内，房门开着，里面床铺干净整洁，她规规矩矩坐在床沿上，盯着白白的墙壁愣神。

　　这里人迹罕至，门口几株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开得兴致盎然。

　　吴莎莎拉着童念进屋，随手整理着思思的物品，低声说：

　　“我只知道她叫倪颖思，以前被周正义资助上学，临时安置在这里三个月了，别的不清楚。”

　　看思思这个神态，估计也很难从她嘴里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你报过警吗？”童念问。

　　“想过，但我不敢。他把侵犯我的过程录像了，删除条件就是照顾思思半年。你别怪我自私，我不想自己的人生被那几分钟的视频给毁了。我跟那个魔鬼做了交易。”

　　想到这里，童念觉得有些悲愤，也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想了想，百闻不如一见，拨了电话过去：

　　“裴助理，有检举材料要看吗？”

　　裴若琳很快到达现场。

　　她进门的时候，童念正蹲在思思面前，柔声问：“跟姐姐说，叔叔是好人吗？”

　　“叔叔是好人，给我吃的东西，住的地方，教我很多道理。还给我……”

　　思思手搭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笑着喃喃：“小宝宝……”

　　童念和裴若琳面露惊诧，吴莎莎叹了口气，轻声说：

　　“没有了。宫外孕差点丢了命，打那以后就不清醒了。”

　　裴若琳的脸色愈发难看，面色阴沉，都气疯了：“what the fuck！”

　　“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报警？”

　　吴莎莎噤了声，并没打算说自己被要挟的事。

　　她知道周正义背景深厚，总经办收到那些跟她一样无关痛痒的投诉，根本不足以把周正义怎么样，除非加上倪颖思这个重磅。

　　“希望你们能还思思一个公道。”

　　吴莎莎说完，掉头离开。

　　她并不很信任裴若琳，眼下除了她，也没有更值得托付的人。

　　像是卸下了一个很大的担子似的，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童念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上前几步追上她，问：

　　“莎莎，他回去会打你吗？”

　　回忆起朱正扬临别时那个凶狠的眼神，童念有些担心。

　　“不会……”

　　吴莎莎笑着看她：“只要我示弱，就不会。”

　　沉吟了一会儿，吴莎莎抬眼望着她，近乎央求：“童念，你们能将周正义的硬盘格式化吗？”

　　“只有那样，我们才能继续过好以后的人生。”

　　她说的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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