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千澄慢慢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夜色沉沉,压在她清瘦的脊背之上,晚风吹得她衣袂飞扬,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纱裙叠着好几种浅色,此刻一层又一层绽开在风中,耀白干净,如暗夜里幽寂的昙花,燃烧着最后的光亮。
冷风浇筑,她脊背挺得笔直,两边鬓发上坠着的碧玉链被风起,在空中交缠。
一只手伸出,将那步摇取下,轻轻地放入了袖子之中。
她来时也是这样,穿得单薄至极,除了一身月色,什么也没有带走。
沈放将视线收回,转头冷冷地对阿史那赫连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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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千澄回宫后,将发髻拆下,安静地坐在床榻边。
派去打听的碧荷匆匆回来,脸色煞白好似失血过多。
姜千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已停止了抽泣,轻声道:“陛下和突厥王子聊得怎么样了?他同意了吗?”
见碧荷摇摇头,姜千澄一颗心刚要提起,在听到接下来的话后,又迅速下坠。
“不是的,宴席还没散,突厥族王子见陛下一直没做决定,说陛下若是不愿意送姜昭仪去和亲,就送,送......”
“送什么?”
“送明华公主去和亲。”
姜千澄闻言呼吸一滞,握紧拳头:“送沈乔?可乔乔才八岁,怎么能去和亲?”
前朝不是没有过送小公主远嫁的先例,塞北霜冻苦寒,小公主身子羸弱,还没嫁过去就死在和亲路上。
沈放那么疼爱沈乔,绝对不会让她去和亲的。
碧荷道:“陛下当然一口否决了。”
姜千澄揪着的心松了一点,问:“然后呢?”
“后来不知怎的,突厥族使臣团就和陛下起了冲突,突厥族王子的原话,说他对娘娘您一见倾心,愿意回去就把原王妃打发走,让昭仪娘娘做他王帐里唯一的王妃,以示对周朝尊重。只要陛下松口,他就在原来二十座城池的基础之上,再多给十座!”
姜千澄闭了闭眼。
“他还说大周朝和突厥族世代都有和亲联姻,希望陛下不要打破规矩,破坏两族百年来友好关系。”
姜千澄听完后,道:“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碧荷见她肩膀抖得厉害,从柜子里拿出外套,披在她肩上,之后蹲下,握住姜千澄冰凉的手。
“小姐,”碧荷没喊她娘娘,“您放心,这事还没有定论的,奴婢再出去打听打听,就算最后陛下真要送小姐去塞北,奴婢也一定会跟着小姐的,当年从扬州府的家里来京城参加选秀,奴婢不也是陪您一同过来了吗?”
碧荷鼻尖泛酸,心有不忍地看着自家小姐。
日后的路就算难些,但总归有路。有路就能走下去。
顶多是这辈子,再也回不来京城罢了。
昏黄灯下,碧荷抱住姜千澄,安慰起片刻后。道:“奴婢出去了。”
甘露宫灯火通明,宫人都退了出去。
姜千澄双目放空,一个人盯着黑漆漆的木板,忽然想到什么,赤足跑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书来,夹在里面的一张画纸掉在脚边。
画上皇城错综复杂,用朱砂笔标出了一道出宫的道路。
出宫、出宫。
姜千澄握着画纸的食指突突作疼,这一刻心中升起一个谋划,她拉开椅子坐下,圈椅的腿脚在木板上划出巨大的响动。
她食指顺着标记,把出宫的路走了一遍。
若是能在和亲定的日子前逃出宫,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墙壁上幢幢跳动着烛火的影子,忽然敲门声响,门“嘎吱”推开,在姜千澄还没来得及将画纸藏好时,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已经走入殿内。
沈放容颜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看姜千澄手忙脚乱地将一张地图压到书本下。
他问:“藏什么?”
姜千澄起身,“没藏什么,陛下怎么来了?”
一看到他,心里那点苦水就翻腾出来,她走上前,抱住他的腰,身后提灯的太监识相地出去,把门给二人关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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