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洛时很无所谓地说，“她不喜欢搞那些东西，觉得很没意思，其实也没有办葬礼，骨灰都不知道洒哪儿去了， 没必要遗憾。”

　　洛先生：“……”

　　如果换作正常人，听到洛时这一通言论，对他的印象分怕是马上就要大打折扣， 脾气暴躁一点的说不定就要开始教训对方了。

　　但洛先生显然极有包容之心， 他只是不甚赞同地摇摇头， 自己还沉浸在没由来的哀伤和感怀之中。洛时处在这样的氛围里，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跳舞。

　　终于，几分钟的安静之后，洛先生似乎感怀够了，慢慢起身，极缓地叹了口气：“还是很遗憾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过看到你并没有因为她的离世自暴自弃，也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吧。”

　　他安静地跟洛时告别。

　　洛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右手摸上旁边的座位。

　　没有摸到木头，而是摸到了一层寒冷的薄冰。

　　*

　　之后，洛时没有在原世界多待，回到了茧世界。

　　进了一次副本，茧世界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黑猫蹲在冰箱上，灿金的瞳孔盯住洛时，轻轻晃着尾巴。

　　“回去了？”

　　洛时“嗯”了声，去厨房倒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他看着客厅里生机勃勃的绿叶花枝，放空视线。

　　一杯热水喝完，他双眼才恢复神光，回过神来的第一瞬间，洛时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说起来这次副本——”

　　他的目光在黑猫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

　　“我真痛心，妈妈以前居然过得那么不好，居然到了要去村里蹭席吃还被赶出去的地步？！”

　　洛时捂着心口：“当初听到这个，我真是难过的无以复加。早知道你之前那么潦倒，我就对你好一点了。”

　　吞席听罢大怒：“你还知道之前对我什么样？！”

　　骂完之后黑猫才抓住重点——洛时这小兔崽子是在揭他的短！娘的，黑猫压低身体，是捕食的姿势，喉咙里发出不爽的声音，两眼凶光闪现。

　　洛时的声音里压不住嘲笑：“据说你被赶出去之后还发誓要吃遍天下的席，所以，哈哈哈哈哈，所以才叫吞席哈哈哈哈哈——”

　　救命，随便哪个垃圾神把这小兔崽子带走吧。

　　吞席的爪子一张一合，已至暴起伤人的边缘。

　　小人得意便猖狂！

　　但是很快，黑猫的鼻尖翕动，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猛地立起身来，迫不及待地开始嘲讽。

　　“唷，这是什么味道？”他装模作样地自问自答，“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猫？”

　　“我想起来了。”吞席眼里压抑不住笑意，“我刚发现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只刚从垃圾堆里滚出来的小脏猫呢，那味道……”

　　他发现洛时已经再次觉醒了猫妖形态。

　　“如果不是为父把你从垃圾堆里捡起来，你说不定就……唉，一直捡垃圾没什么好说的。还好你现在长得人模狗样了，捡垃圾可捡不出这种长相。”

　　“……”洛时涵养极好地露出微笑。

　　见没有把洛时激得暴露本性，吞席满脸遗憾，不过能压制洛时说上一通，他也很快乐了。黑猫从冰箱一跃而下，绕着洛时走了几圈。

　　想要靠近，又后退了几步。

　　“你又带了什么脏东西回来？”

　　上上次洛时就带了名为“刘小小”的垃圾回来——寄生者现在就在房门边看着他们，听到疑似内涵自己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按理说吞席对此应该很习惯了，可这一次——

　　“真是难闻。”吞席一字一顿地说，显然不爽到了极点。

　　洛时掏出一张虚弱至极的人脸，轻飘飘扔下去，吞席脸上说着嫌弃，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一跃而起，把人脸按在足下。

　　被一只凶悍的黑猫踩着，人脸既愤怒又恐惧，脸上的表情变换了一轮又一轮，还是没能对黑猫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攻击，只能无能狂怒。

　　洛时说：“从副本里带出来的，拿去玩吧，别弄坏了。”

　　说完，他就坐到沙发上看手机了。

　　吞席踩着人脸，凶厉的眼神钉住人脸，顶级捕食者的气息令人脸在愤怒中品尝出难以抑制的恐惧心情，它的嘴巴张开又闭合，却发不出哪怕一句呼喊。

　　死亡的气息兜头笼罩，捕食者的声音险恶：“真是熟悉的气味，原本以为出去之后就闻不到了——看来老鼠不管去哪里都能看到。”

　　什么？

　　人脸摆动身体，诧异地想：听那只猫的意思，他也来自穹莱的？

　　怎么可能！它下意识地否认，说不出是处于恐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然而当人脸一对上黑猫金灿灿的眼睛，那种竭力反驳的意志却开始动摇了。黑猫的爪子锋利尖锐，按在它身上，让它时刻都在恐惧下一秒就会被戳破。

　　“今天你居然落到我手里了。”吞席说。

　　然后，人脸就迎来了极为痛苦屈辱的玩弄。

　　黑猫把它重重地踢出去，然后兴奋地扑住，爪子跃跃欲试地在人脸身上磨蹭，像戏弄猎物一样戏弄它。

　　人脸第一次体味到这么浓重的七情六欲，它恨得想死，又怕得想死，身为天道的自尊不知何时已碎得一干二净。

　　披着人皮的寄生者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从吞席的动作里品尝出几分乐趣，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弱的好奇，过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到吞席旁边，也加入了这一场‘游戏’。

　　不过，或许是她嫌弃人脸太脏，不肯用手，而是用手上冒出来一根尖尖的棍子戳打人脸。

　　双倍的愤怒，双倍的恐惧。人脸疲于逃生，累得连恨罪魁祸首的力气也没有。

　　新加入的小孩是个怪物，明明长着一张人脸，却比妖族还要恐怖，人脸原本以为那根顶端泛尖的棍子就是她全部的工具，谁知逃过棍子的下一秒，又被突然冒出来的一道弯钩圈住。

　　弯钩银白，泛着冷光，差一点它就被戳破了！

　　虽然人脸之前已经被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蝼蚁捅得“肠穿肚烂”，但被一个小孩这样作弄，还是让它怨愤不已。

　　但是，人脸再怎么怨恨，在一猫一小孩的魔爪之下，还是无力反抗。

　　作弄了人脸一会儿，刘小小感到厌烦，收好掌心里的东西，变回人类模样，刚想回房间就被洛时叫住。

　　刘小小谨慎地跟他保持距离：“什么事？”

　　洛时：“在副本里还习惯吗？”

　　什么鬼？好好家长关心小孩生活？

　　对方心理大概是这样想的。

　　不过事实上刘小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冷淡。她的眼睛圆鼓鼓的，打量着洛时，接着瞳孔微缩，猝然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都不经吓。”

　　洛时挑眉：“看样子还挺轻松。提前预告一下，你马上又有新工作了，不过只是兼职，不影响你第一个副本。”

　　正常的情况难道不是“你先停下第一份工作，专心做下一份”吗？刘小小腹诽，还真是个冷酷无情老板，尽想着压榨员工。

　　不过就算再多一份工作对刘小小来说也很轻松，无非吓吓人罢了，她点点头：“知道了。”

　　然后迫不及待关门进房，像是再多待一会儿会掉肉一样。

　　吞席此时也停下了游戏，毫不留情地嘲讽洛时：“怪叔叔，小孩被你吓跑了。”

　　洛时：“……”

　　*

　　夜晚，洛时照例拿出好人日记。

　　[问天道]的时间长度比他前两个副本要长多了，遇到的人、发生的事情也更多，他一点一点记下来，并不因为手写的疲倦而失去耐心。

　　干净的字迹一点一点将白纸填充，他写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才把BOSS出场之前的事情写完了，内容占了整整五页纸，这还是他有所取舍的结果。

　　“这时候就觉得还是打字来得更快更好。”洛时跟被台灯映下的影子自言自语道。

　　不过将这些东西写到纸上，总有种电子设备没办法替代的仪式感。而且他不常看手机，很多东西如果记在手机上要不了多久就会忘了，写到日记本里他无聊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重温。

　　这样想又觉得还是日记本更好。

　　洛时甩甩中性笔，又转转手腕，继续记录。

　　【这个副本的BOSS是天道，原来一切都是它的阴谋……】

　　【也是个很可怜的东西呢，没有其他娱乐活动，被自己世界里的生灵厌恶，真是个失败的天道……后面还失去了天道的身份……】

　　【还是我心软，把它带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多精彩，还有很多朋友陪它玩……还是忍不住做好人好事，唉……】

　　噗。

　　一张人脸趴在台灯上，愤怒的表情被映得格外可怖。

　　你根本不是好人！也根本不是做好事！

　　什么精彩的世界，什么朋友，你就是把我带出去当玩具！

　　它的愤怒透过逐渐狰狞的神情显露无余。

　　“嗯？”洛时偏头，“你也这么认为？”

　　我没有！！

　　人脸想要放声怒吼。

　　可恶的人类还在睁眼说瞎话：“唉，多谢你体谅我。把你带出去，确实不容易，但你既然都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我就满足了，不奢求更多。”

　　你！放！屁！

　　洛时俊秀的脸上漾出一个笑容：“难道你不赞同？”

　　他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句，人脸却如同被一柄小刀钉在了台灯上，半点也不敢动弹。洛时的脸被柔和的灯光拢住，显出别样的温柔，人脸却在他的笑容里感受到了某种可怖至极的能量。

　　片刻后，洛时收起笑容：“听到下午我跟刘小小说的没？”

　　没了笑容的人类，反而让人脸感到安心，迫于淫威，它眨眨眼，权当应答。

　　“那也是你的第一份工作，不过你跟刘小小不一样，你是全职。”

　　洛时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人脸眉心点了一下：“好好工作。”

　　人脸不住点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怂得跟“天道”这东西可以说毫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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