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不像是什么坏人啊？是不是老师弄错了？”明台本想着是来杀日本人的，怎么也没想到任务目标是一对平平常常的夫妻。

　　于曼丽看向明台，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忍、心软，她抿了抿嘴：“你下不去手的话，我来。”

　　“曼丽。等等。”明台阻止了于曼丽拿枪的手，“我们是来杀日本人的，不应该把枪/ 口对向平民百姓。我……我不想做这个任务了。”

　　于曼丽听了，眼中一阵惊讶。

　　“你想，放弃任务吗？”于曼丽有些犹豫，“可是，我们是军人，军人应该执行命令。而且，苏教官和老师那边……怎么交代啊？”

　　明台又看了看那对夫妻，眼中坚定起来：“但我不想执行这种伤害普通人的命令。你放心曼丽，他们要是追究起来，我一个人承担就是，反正行动计划上也是我开/ 枪，你侦查。怪不到你头上，你就说你拦不住我就是。”

　　“你说什么呢！明台！我们是生死搭档，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于曼丽认真的问。

　　明台看着于曼丽，觉得有点愧对他的搭档，回去后肯定要挨罚的。

　　“我，想好了！”明台一咬牙道。

　　于曼丽笑了笑：“好。那我和你一起承担后果。”

　　明台和于曼丽收拾了东西，如同他们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到了落脚地。

　　一进门，明台就看到柏宁已经换下了西装，穿着一身漆黑的皮大衣，手里一下一下打着火机坐在沙发上，周身散发着明台从没感受过的冷厉气息。

　　“回来了。任务完成了？”柏宁没抬头问。

　　明台和于曼丽对视一眼，他回道：“我们，放弃任务了。”

　　柏宁玩火机的手顿住，气氛凝固，没人说话。

　　空气中似乎散发着冷意，明台心中有些发虚了，暗自咽了口吐沫，于曼丽往明台身后躲了躲。

　　“你们，放弃了？”柏宁慢慢抬起头，以往淡漠的眼睛此刻尽是寒意。

　　“是！我不可能把枪/ 口对向无辜的人！”明台一挺胸凛然的很。

　　“无辜的人？呵！”柏宁听了几乎要气笑了，他站起来走到明台面前，“你想过后果吗？”

　　“当然！我意已决，自然会承担！”明台回道。

　　柏宁神色一闪，不再言语，看了于曼丽一眼后，措身便要走。

　　明台一愣，他刚刚似乎看到了苏成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你们在这儿老实待着，等我回来，动身回学校。”柏宁带着冰碴般的声音从门口传进屋内两个人的耳朵里。

　　柏宁沉着脸，他想过明台任务或许会慢、会失手，或许回来会很生气，大声质问等等。但他没想到，明台会直接放弃任务！

　　这太可笑了！身为军人，视命令与任务于无物。没有调查、没有怀疑，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只带回来一个「放弃任务」的结果！

　　难道，自己看错人了？老师看错人了？局座看错人了？柏宁想，也许明台压根不是什么可造之材？

　　他就是个天真的富家少爷，那一点爱国的热血或许只是周遭人微不足道的浸染，或者只是这个年纪下旺盛的精力在作祟而已。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国，那不过是少年人理想的英雄情节而已！

　　柏宁此时此刻对明台是真的失望的，而对于曼丽也是如此。

　　作为明台的搭档，她没有做到劝阻，也没有在明台放弃任务的时候选择坚持去完成，而是放之任之，这和看着同伴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杀那对夫妻并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最难的是得到这个情报的过程。

　　柏宁是在黄昏动的手，这是独属于黑鸦的时刻。就在那对夫妻关店的时候，柏宁如同幽灵一般进了店中，在那对夫妻惊愕的目光中，两枪，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第二天，人们发现他们尸体的时候，兵荒马乱，警察、宪兵队和特高课的人都到齐了。而柏宁、明台和于曼丽早已在回学校的火车上。

　　特训班……

　　处长办公室里，气氛降到冰点。

　　三个人已经换回了军装。

　　王天风坐在桌子前，面无表情的盯着明台，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现在明台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们放弃了任务。”这是个陈述句，却让明台和于曼丽打了个哆嗦。

　　但小少爷此时依然神色坚定：“是，老师。我不想杀无辜的人！”

　　王天风阴鸷的笑了一下：“你还觉得自己特别自豪是吗？”

　　明台没说话，但这已是默认了。

　　“苏成，让他看看，他有没有资格自豪。”王天风冷声说。

　　柏宁走到明台和于曼丽面前，慢慢的打开一份档案袋，拿出里面的照片：“大谷晴子，女，28岁，1931年来华，日本特高课少佐情报员、高级潜伏日谍；本上崇户，男，29岁，1937年来华，日本特高课少佐情报员、高级潜伏日谍。”

　　两张照片被举到明台和于曼丽眼前，看到照片上的人时，明台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于曼丽更是脸色惨白。那正是他们之前的任务目标，那对夫妻。

　　“这二人在华的任务包括策反、潜伏窃取情报、追查抗日分子等。1938年大约6月底，由特高课本部密派二人前往南京秘密潜伏，组成「钓鱼小组」专门诱捕活动在南京的抗日志士、甚至是中国特工，小组代号，山猫。”

　　柏宁的语调没有起伏，可是一句句话砸在明台心里却如一块块大石头。

　　“「山猫」小组假扮一对张姓夫妻，他们可以和周围的邻居交好，表现的热心又善良。他们对外表现出对日本人的恨意，理由是他们的孩子就是被日本人杀死的。

　　他们从不介意表露对抗日志士的亲近，并表示过希望自己能帮助到那些人。于是，不知情的一些人掉进了陷阱，葬送了自己甚至是自己同伴的性命！”

　　柏宁说道最后语调提高，明台终于踉跄了一步，差点坐下。

　　他看到了柏宁摔在他身上的，那些被杀害的抗日人士的照片，就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我……我不知道他们，可是资料上没有啊。我……”明台结巴着，有点想狡辩，委屈和愧疚感一起从心底漫出来。

　　“不知道？资料上没有？哈哈，太好笑了！”王天风几步上前，像发怒的狮子一样看着明台，“你在学校学的东西都还给你的教官了吗？你们不知道去调查吗！你们开始怀疑的时候就应该去调查！

　　查查他们会去哪儿，干什么，和谁接触！即便第一次放弃了，那之后呢？

　　任务时间的期限我并没有明确给出来，你们为什么不去查！反而一副堂而皇之、大义凛然的架势放弃任务！”

　　明台无话可说，低着头。

　　“你只是被假象骗过了眼睛，你知道他们两个害死过多少爱国人士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无视军令，私自放弃任务，回来了连像样的证据都拿不出来，就只有一句可笑的、自以为是的话！你配当军人吗！你配得上这身军装吗！”

　　“你知道这身军装意味着什么吗？你穿上他，就要做好为国为民战斗和牺牲的准备！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国，你和那些只会在报纸上谈兵的所谓文人没什么区别，恐怕从始至终你都只是在自我感动在自己的爱国情怀里吧？”

　　王天风揪着明台的领子吼道，末了他一把推开明台，语气失望：“你走吧。离开这儿。”

　　明台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王天风，把他失望的表情看在眼里，和当时苏成看他的表情一样。

　　于曼丽也没想到，她站在一旁，身子发冷。

　　“走吧。你不是早就有了走的心吗？或许是我错了，你承担不起一个军人的责任，担不起这身军装的重量。你这种……少爷，不适合这里。”王天风没有说出「逃兵」这个词，“骑云，送他走吧。”

　　“等等，老师。您不能因为一次错误而全盘否定我！”明台有些着急，他是个很骄傲的性子，别人夸他他或许不在乎。可若是别人说他不行，他反而要不服。

　　“一次错误？那你知道你这一句轻飘飘的「一次错误」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王天风回手指着柏宁，“因为你们轻松的放弃了任务，苏教官就必须要去给你们扫尾。你们有想过苏教官会不会遇到危险吗？

　　你们没有！这次有苏教官，那如果没有呢？那以后再有这样的任务呢？让那些日本特务继续杀害我们的战友和同胞吗！”

　　明台浑浑噩噩，说不出一句话来，恍恍惚惚的被郭骑云带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于曼丽，王天风看着她，语气轻柔却近似魔鬼：“你知道后果，为什么还放任？”

　　于曼丽低着头，瑟缩一下。

　　“你喜欢上他了，对吗？”

　　王天风的话犹如惊雷，炸响在于曼丽的心中，她惶然抬起头，求助般的看向柏宁。

　　柏宁也被老师的话惊了一瞬，看向于曼丽的眼神颇为复杂，他对于曼丽总归是比明台更多几分偏心的。

　　毕竟他曾把于曼丽当妹妹一样照顾过几个月，他很清楚这个小姑娘很缺爱，只要稍稍对她好，她就很容易满足。

　　而明台，虽然是个富家少爷，可是骨子里有股天生的温柔和善良，他对于曼丽不经意间的关心很容易打动这个女孩子满是伤痕的心。

　　“老师……”柏宁开口轻声喊了一句。

　　王天风顿了顿，回头看了柏宁一眼，然后又看向于曼丽：“这很好。不过，你能不能继续好下去，就要看明台天亮前会不会回来了。老师帮你看看，明台心里有没有你。”

　　说罢，王天风一挥手，士兵就把于曼丽押了下去。

　　柏宁沉默了一会儿道：“老师，我没想到明台会直接放弃任务。”

　　王天风听了，苦笑了一声：“我也没想到。”

　　“明台，会回来吗？”

　　“他会的……”

　　王天风虽然回答的很肯定，但是他也有所准备，如果明台真的就这么走了，那他也就放手，让明台回到毒蛇身边当他的少爷去。

　　否则强留，也只会是在旧冢上添新坟。可如果明台回来了，那他王天风就会更严酷的训练他，让他明白自己的使命，让他成为那个计划中最重要的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准备准备，让黑鸦到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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