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里的同学都痛恨日本人。”明台来了一句。

　　明楼立刻阴沉了脸：“你还有脸提学校？你去过吗？我给你铺路你不走，还要我劝着你、哄着你、背着你走？你别做梦了。”

　　明台被训斥了几句，知道他大哥不好惹。如今他没利用职位给自己冷板凳坐，还来「招安」自己。要是自己还只顾耍性子，可就要下不来台了。

　　于是明台应了下来。

　　明台走后，明诚才道：“大哥，这条线交给明台没问题吗？”

　　“这是我和小宁商量过的。他的华宁商行和梁仲春这条线不适合咱们三个人任何一个再去经营，而明台现在的状况刚刚好。”

　　明楼说，“具体的「摆渡」小宁会安排好，明台只需要做明面上的经营者就可以了。这样，明台以后在军统也不至于没有后路走了。”

　　如果他执意要留下的话。

　　然而，柏宁和明楼都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精心为明台铺的路被明台自己一把火给烧了。

　　数日后，明台的面粉厂开张大吉。

　　之后明台把于曼丽的电台转移到面粉厂，而郭骑云依旧经营照相馆。

　　两个月过去了，上海的夏季到了。这是一个云热风懒，没有月亮的夜晚。

　　明台出现在了吴淞口第9号仓库，他站在门口，看着郭骑云和于曼丽。

　　于曼丽对明台的出现很紧张，她不知道明台怎么鬼使神差突然出现在出货现场的。这件事是柏宁单独交给她和郭骑云的，郭骑云算是老手了。

　　于曼丽看着明台，她感觉今天要出大事了。

　　“郭副官，今天「摆渡」怎么没通知我？”明台问。

　　“按惯例做，我觉得——”

　　“你觉得？”明台冷笑一声吸了一口烟，“你觉得，你认为，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摆设？”

　　“卑职不敢。”郭骑云看着明台手里的烟，他闻着烟味，就知道是什么牌子。他感觉明台今晚有点不对劲。

　　“你呢？你不是我的搭档吗？”明台看向于曼丽，如非必要明台不想对于曼丽这么刻薄的说话，“好搭档，他不说你也不告诉我？”

　　于曼丽抿着嘴，低着头，不敢看明台。

　　明台走进仓库。

　　郭骑云给于曼丽使了个眼色，他紧随明台进来，于曼丽关上了仓库的门。

　　“把灯打开。”明台说。

　　郭骑云打开仓库的照明灯。

　　一片昏黄的灯光照在仓库里，明台借着灯火看清了在他面前的二十几个大木箱，箱子上贴着「小心轻放」的标记尽管箱子钉得很牢固。但明台依然嗅到到了烟丝味道和他手上一样。

　　这烟是他厂子里一个白班的守卫给的，那个人是76号的特务。

　　郭骑云、于曼丽在一边看着，心中都忐忑不安。

　　“郭副官……”明台喊。

　　“组长……”

　　“箱子里运的是什么？”

　　“这……战略物资。”郭骑云回答。

　　明台锐利的眼神看着郭骑云：“把箱子打开。”

　　“组长？”郭骑云语气带着一丝祈求。

　　“打开！”明台厉喝了一声。

　　郭骑云立正，说：“对不起，组长。卑职是通过电台，直接从重庆总局第五处接到的「摆渡」命令，并由明站长和柏科长批准，我有特殊处置权。”

　　明台心中一震，竟然还有他大哥和师兄的参与吗？

　　“是吗？”明台心中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俯身从仓库地面捡起一根细长的钢钎，自己动手，猛地撬开一个货箱。

　　“组长！”那是于曼丽第一次这么称呼明台，声音中带着恳求。

　　货箱的盖子被明台一脚踢开，箱子里是清一色的雪茄。

　　明台没有就此罢休，他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接着撬……

　　香烟、洋酒、名表、化妆品应有尽有，上面都有76号的批条及通关标志。

　　看着这一箱箱的货物，明台倏地掏出来，他一回头，一抬手狠狠地砸了郭骑云一枪托，然后一把将郭骑云的头摁在货箱上，用枪指着他的头，拉上枪栓。

　　“郭副官，这就是你告诉我的，要重启的前任组长和牺牲的兄弟们辛辛苦苦换来的运输线？我看这是你们发国难财的通天大道吧！你隐瞒长官，你不觉得你已经活到头了吗？”

　　“我是军人，我是奉上峰命令执行任务。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组长明鉴。”郭骑云说只道。

　　“上峰，好个上峰！你们还记得你们的直属上峰是我吗！”明台一把推开郭骑云拿着枪往外冲，他要去问问他大哥问问柏宁，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于曼丽一把从后面抱住他，恳求他：“明台，你千万别冲动！”

　　“你放手！”明台用力将她摔倒在地。

　　明台跑了出去，于曼丽赶紧追上，郭骑云不能走，今天他还要负责摆渡。

　　于曼丽没有找到明台，她没有办法最终只能满怀心事的回到仓库，完成她今天的任务。

　　然而就在郭骑云和于曼丽还奇怪明台怎么自从闹过后，突然就没动静时，两个月后的摆渡就出了事。

　　前半夜还一切正常的9号仓库，临出货前，起了大火，仓库的货物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啪！”

　　照相馆的暗室中，明台被柏宁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这是明台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柏宁对他散发着属于军统「黑鸦」的威压。

　　是阴冷的，狠辣的，不逊于王天风的。

　　“你好大的胆子！”柏宁几乎要气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明台的胆子这么大，敢私自放火烧了「摆渡」的货！

　　于曼丽和郭骑云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明台嘴角出血，却并不服气，或者说他感到了失望，他没有想到柏宁和他大哥也会参与这样的事！

　　“没有你们这些发国难财的胆子大！”明台反讥道。

　　柏宁阴着脸，冷冷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阻碍了你们的发财之路。”

　　“不，是给你自己找了条找死的路！”柏宁厉声道，“你知不知这条走私路背后是什么人？”

　　“无非是军统的哪个高层，还是说，其实是老师？他退居二线难道就是为了去敛财……唔！”

　　明台没说完就又被柏宁打了一拳，下了狠手，直打的明台眼前一黑。

　　“明台！”于曼丽忍不住去扶被柏宁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动。

　　“这么说老师，你放肆！”柏宁大步走过去拉住明台的领子，“你以为这背后只是某个人？太天真了，我告诉你，这背后是整个军统局你知不知道！你毁了这批货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年轻气盛，你血气方刚！所以不让郭骑云和于曼丽告诉你，就是为了不让你成为第二个「毒蜂」！”

　　明台喘着气，一愣，问：“什么意思？”

　　柏宁松开明台，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你以为，「毒蜂」为什么会死？老师为什么退居二线？就是因为他曾经和你一样。官场风险，一招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被人出卖，死无葬身之地。”

　　柏宁的几句话，明台听得遍体生寒。

　　“新政府为旧政权提供供求渠道，这在军方上层，根本就不是秘密。双方交换短缺物资，为了流通货币，互相出卖一些经济情报，牺牲一些彼此的手下。

　　还有日军，你以为那些日本人跑到中国来过得很好吗？一些日本军官的津贴甚至补贴家用都不够。

　　因为日本国内所有的资源都在倾向战备，国内物价飞涨。因此那些日本军官就会借用职务之便，走私军火、药品，如此双方都能获取最大的经济利益。”

　　“而此事重庆政府各个机构、部门均有染指，范围甚广。军统局也只不过是千条大船中的一条而已，你们这条线扮演的主要角色就是运输中介。而上海超过一半的走私买卖，都由华宁商行负责。”

　　明台惊呆的看着柏宁：“那不是师兄你……”

　　“没错，上海的走私线由我来负责。换句话说，军统局与汪伪政府高层官员以及日本人在上海合资走私生意，汪伪政府的人通常用占有的港口、机场和码头。作为入股的条件，而军统局上层才是整个交易的最大股东。”

　　明台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于曼丽和郭骑云也沉默着。明台已然明白，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不难解释。

　　大家都绑在一条利益链上，上层虽在敌占区工作，却可确保性命无忧。

　　虽有一定的政治风险，高利润可以将政治风险减低至最低的零点。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竟然是国民政府的投机买卖，上层高官与日伪合流，金权一体。

　　柏宁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师当年也和你一样，不愿意同流合污想要阻止和反抗，但是……他失败了。代价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明台不可置信的看着柏宁，一直以来困惑他的「毒蜂」小组的覆灭终于有了答案：不同流合污，就只能清除。

　　柏宁看着明台失魂落魄的样子，对于曼丽和郭骑云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一下。”

　　于曼丽和郭骑云对视一眼，离开了暗房。

　　“老师之所以还能安全退居二线，一来是因为局座念着情分保下了他；二来是，局座把华宁交给我打理，既是将功折罪又是在提醒老师不要再插手。”

　　柏宁顿了顿又道，“我接手华宁商行两年，其走私利润大部分上缴后，一小部分被我截流下来，作为经费。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但你以为这些事局座不知道吗？默许只是一种安抚。”

　　“那这条线？”

　　“是我和你大哥为了你以后能在军统不至于没有后路。你手上有这条线，就有利益，上面的人就不会随便动你。”

　　柏宁说着语气也温和下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更何况我们的手已经脏了，希望你能干干净净的。现在看来……”

　　明台恍然明白，所有人竭力掩盖事实真相，是想保全自己。自己一旦知道真相，手也就脏了，心也就淡了，血也就冷了。

　　“师兄，我……”明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很冷。

　　“回去吧。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交给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柒君不想上班啦！柒君想放假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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