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号，凌晨一点，鲲城如意机场。

　　“嗨，好多鱼，好久不见啊！”万峰一见到俞小多，马上热情地打招呼。

　　俞小多从昨晚就开始失眠，此时脑子里一团浆糊，直勾勾盯着万峰看，过了好一会，朝他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峰哥好……”

　　“呦，咋回事？”万峰说，“孩子怎么跟傻了一样？”

　　“好困……”俞小多恹恹道。

　　“晚上没睡一会吗？”顾海涯在旁边问。

　　“睡不着啊。”俞小多软软地说，“吃过饭就开始收拾行李，完了躺床上想歇会，可怎么都睡不着，我现在真的好困啊。”

　　“你太兴奋了。”宋浩说，“待会飞机上好好补一觉，否则精神不好，明天船潜容易出危险。”

　　“啥危险？”俞小多登时不困了。

　　“飘啊，呛水啊，落单啊。”宋浩一本正经道，“总之什么都有可能，碰上一个你就死定了。”

　　俞小多脸唰地白了。

　　“他吓你的。”顾海涯安抚道，“有潜导和教练盯着很安全，别担心这些，一会上飞机好好休息。”

　　俞小多哦了声，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宋浩招呼团员们值机，俞小多排在队伍里数了数，整个团算上他共有十人，心说不错不错，正好配上对。

　　宋浩和顾海涯先行办理好大件托运，站在旁边整理资料，俞小多等了半晌，终于轮到自己，把行李箱放在称重带上。

　　“不好意思，先生。”值机柜姐说，“您的行李超标了，要办理托运。”

　　“不会吧。”俞小多诧异道，“我这个是二十寸免托运行李箱，怎么可能超标？”

　　“超重了。”柜姐指着显示屏，面无表情道：“规定七公斤限重，你这个七点二公斤。”

　　俞小多：“…………”

　　“就多零点二。”俞小多说。

　　“也算超重。”空姐如是道。

　　“那四舍五入嘛。”

　　“不行先生。”

　　“你们称有误差吧？”

　　“您可以向有关部门提出复议。”

　　“…………”

　　俞小多和柜姐互相踢皮球，宋浩听不下去了，吐槽说：“好多鱼，你怎么回事啊？廉价航空，七公斤规矩你不懂？赶紧办托运，别耽误别人！”

　　后面还有不少人排队，俱是现出不耐的神情，俞小多没辙了，只得问柜姐托运费用，贵得离谱，俞小多心道打劫啊！正准备乖乖付钱，顾海涯把他叫了出来。

　　两人蹲在一旁，顾海涯帮他整理行李箱，把一些物品塞进自己的旅行包里，说：“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俞小多重新排队，这次没有超标，顺利换到登机牌，离开柜台时，见几名乘客也是行李超重，便将箱子里的衣服全部裹在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就像圆滚滚的蚕蛹。

　　俞小多：“…………”

　　过了安检，数人在登机口百无聊赖等了很久，终于登机了，俞小多和顾海涯坐一排，兴奋得说不停，然而不到十分钟就蔫了，头一歪，睡着了。

　　虽说廉航什么都要钱，冷气开得却很大方，温度极低，风量又大，很多乘客都被吹得瑟瑟发抖，俞小多被冻得缩成一团，顾海涯见状，把空姐叫来，刷卡买了条小毛毯，盖在他身上。

　　三小时后，飞机抵达沙巴州的亚庇机场，俞小多迷迷糊糊睁开眼，短暂呆滞后，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

　　“毯子哪里来的？”俞小多茫然道。

　　“飞机上买的。”顾海涯说。

　　俞小多点点头，佯装客气道：“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顾海涯说，“又不贵，送你吧。”

　　俞小多心说贵就不送了吗？你就不能换个让我高兴点的说辞？然而他还是很开心的，把这条红色小毛毯一直蒙在头上，舍不得塞进行李箱。

　　“好多鱼。”万峰打趣道，“你这是阿拉巴造型吗？”

　　俞小多懒得理他，嗯嗯敷衍，这时宋浩凑过来，搓着双手，朝俞小多虔诚地说：“神灯啊神灯，给我个女朋友吧，要E杯细腰大长腿，温柔颜靓白富美。”

　　“要什么白富美！要什么自行车！”万峰推开宋浩，骂道：“有我还不够吗？你这个负心渣男陈世美！”

　　俞小多脸部一阵痉挛，心说真是够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总是卖腐啊啊啊！

　　办好转机手续，一行人坐在候机厅，俞小多还是很困，不片刻又睡了，最后被顾海涯拖着，晕头转向登上去仙本那的短途飞机。

　　不知睡了多久，他终于醒了，揉了揉双眼，发现飞机已经起飞，窗外云淡如烟，天空蔚蓝澄清。

　　“睡好了？”顾海涯道。

　　俞小多嗯了声，问：“飞多久了？”

　　“十多分钟。”顾海涯说，“再有半个钟头就到了，先别睡了。”

　　俞小多点点头，抵着窗口看风景，下一秒，整个人定住了。

　　云霭之下，一座巍峨的高山于沙巴州北部海岸平地而起，山下是郁郁葱葱的植被，山顶则寸草不生，裸露出灰黑色的岩体，犹如一名阴郁的骑士，孤独地矗立在那里。

　　俞小多只看去一眼，便再也无法将它从脑中抹去。

　　好美……俞小多心想这是什么山？

　　【京那巴鲁山。】乔布斯在他脑子里说，【婆罗洲最高峰，东南亚第五峰，海拔约四千一百米。】

　　【才四千一？】俞小多讶异道，【可是看起来好高啊，感觉跟冈仁波齐差不多。】

　　【因为它是从海平面径直生成。】乔布斯解释说，【所以显得格外高大，如果放在高原的话，相当于一座六千米的山峰。】

　　俞小多豁然顿悟，继续朝外看，发现无论飞多久，京那巴鲁山始终都在视野内，丝毫不觉走远，令人倍感神奇。

　　“在看什么？”顾海涯问。

　　“看山。”俞小多头也不回地说。

　　“那是京那巴鲁山。”顾海涯说，“又叫神山。”

　　“神山？”俞小多转过头来。

　　“当地人叫它Aki Nabalu。”顾海涯低声道，“翻译过来就是亡灵圣地，他们认为这是座徘徊着祖先灵魂的圣山，并不属于活人。”

　　俞小多打个突，说：“听起来好恐怖，那允许人爬吗？”

　　“可以爬。“顾海涯道，“但要提前预约，而且要跟团，还得雇向导。”

　　“难么？”俞小多又问。

　　宋浩坐在前排，回头说：“一共八公里，你说难不难？”

　　“八公里……”俞小多想了想，说：“那还好，慢慢走怎么都到了吧？”

　　“你到底有没有爬过山？”宋浩无语道，“八公里路程要爬升四千一百米，最大坡度超过五十，难度很高的好吗？”

　　俞小多对五十坡度全然没概念，心说很陡吗？嘴上道：“哦哦，懂！懂！”

　　宋浩满意地嗯了声，转回去不说话了，俞小多依旧倚着窗，出神地望着京那巴鲁神山。

　　“在想什么？”顾海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俞小多回过神来，说：“没什么。”

　　顾海涯稍许低头，朝窗外瞥了眼，问道：“你想登京那巴鲁山？”

　　【008在试探你。】乔布斯提示道，【你可以主动邀请他一起登山，万一这次不能完成任务，下次还有机会。】

　　于是俞小多含蓄地说：“算了，一个人太难了。”

　　顾海涯嗯了声，没有说话，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被拒绝了。】

　　【你说得太隐晦了。】

　　“如果有机会……”顾海涯突然说。

　　俞小多马上看他，两人对视，顾海涯道：“我可以陪你。”

　　俞小多刹那就静了，过了好一会，才说：“好。”

　　【恭喜你，007。】乔布斯说，【我能看出来，008有点喜欢上你了。】

　　然而这话并没有令俞小多心花怒放。

　　不知为何，此刻他心底生出一个强烈的预感，他们应当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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