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照拂下，湖泊沿岸的回乡草迅速生长，很快便由刚破土的嫩芽进展到了含苞亟放的状态。

　　于肖肖看着这一幕，想起了自己好像还有一道种花的分支任务需要完成。

　　她主动走进雨里，伸出爪子，试图让那道现在根本就看不到的花印沐浴血雨和月光。

　　当爪子被雨水打湿，月光攀上光洁的毛发时，脑海里终于响起了久违的APP提示音：

　　故乡的雨点点滴滴，唤醒了花朵的记忆。因为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柔，您所携带的花印正在徐徐绽放。

　　现在，它已经从一朵半掩的花成长为了一朵几欲盛放的花。

　　几欲盛放，也就是还没能彻底盛放，只差临门一脚。

　　那这临门一脚的脚，又会是什么呢？

　　湖面上，灰色人影发出了类似鲸类的高音。

　　响应着它的呼唤，一条条鱼类从湖底游出，在他近乎透明的身体里徜徉。

　　攀至一个高度后，鱼类便借助尾鳍弹射至花丛，去亲吻离自己最近的一朵回乡草。

　　当游鱼吻上回乡草，原本几欲盛放的花便彻底盛开。

　　颗粒状的花粉逸散在空气中，在月光下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光。

　　不过可惜的是花有很多，能够忍受窒息上岸的鱼却十分有限，它们吻过一朵花后就要回到水底去了。

　　于肖肖不禁开始思考，难道最后让花盛开的条件就是必须要抓一条鱼来亲吻花印？

　　且不论这是个什么原理，难道自己最后要下水去抓鱼吗？

　　正思索着，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流星。

　　流星「唰」地一声，直接在灰色人影的身上拦腰开了道口子。

　　眼看即将坠入湖中，流星拐了道弯，又依照原路折回了半空。

　　当它停下时，于肖肖才看清这玩意并不是流星，而是一柄贴满了符纸的飞剑。

　　……

　　当天黄昏时分。

　　身负浮世村村民身份的红鳞蛇和安娜隐匿在一众围观清风的人群里。

　　她们亲眼看着仿佛得了失心疯的仆从被人强行拖走。一只黑猫追了上去，清风又亲自跑上一趟将黑猫带了回来。

　　他将黑猫放在了一只大白狗的身边。当他离开的时候，一猫一狗也尾随着他和杜九一道走了。

　　红鳞蛇和安娜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猫一狗的背影，颇有默契地说道。

　　“安娜，我怎么觉得那只猫那么像主人……”

　　“安娜也觉得那只大白狗很像兔子先生……”

　　她二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那就一定是了」这层意思。

　　安娜的判断理由很简单：一黑一白，很像妈妈和兔子先生的配色。

　　红鳞蛇的判断倒还是有依据的。

　　毕竟一般的猫行事不可能会有那么强的目的性，侍从被拖走了就跟着侍从跑，清风走了又跟着走，这也太通人性了。

　　至于林雪鸮，那是因为刚才邪祟被清风捏爆的时候，这个家伙灵敏地躲开了血浆和肉块。

　　一般的狗可达不到这个境界。

　　通过躲在人群里观察事件的全程，红鳞蛇发现值得在意的人一共有两位。

　　一是清风。

　　于肖肖为什么要跟着清风走？

　　他身负着村中神使的身份，和识海的主人邪祟本身又很像，所以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浮世湖景区里的那只精神系无头怪物。

　　另一个就是杜小妹的贴身侍从。

　　她为什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么反常的表现？导致她精神失常的原因又是什么？

　　而且不仅仅是她，村民们的反应也很不对劲。

　　照理来说女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犯下大错，一般当父亲的会这样笑着把人给拖走吗？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红鳞蛇觉得很有必要调查一下。

　　既然于肖肖那边选择了先跟着清风走，那么自己这边倒是可以着手跟进那位仆从的事。

　　这样一来等到时候和于肖肖碰头，双方信息一汇总，能提高不少效率。

　　打定主意后，红鳞蛇就带着安娜沿仆从被拖走的那条路寻了过去。

　　因为临近傍晚，很多店铺都已经打烊了，她们就只能抓紧时间去问剩下几名还没来得及关门的店主。

　　最后她们问到了4个人。

　　这4个人里，有人如实指出了仆从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但也要跟上一句，“小晴这丫头确实太不懂事了，竟然敢当面顶撞清风大人。”

　　有人猜疑，“小晴该不会是妒忌小妹吧？觉得小妹被神明眷顾了但自己没有，所以对清风大人因爱生恨？”

　　有人则干脆冷漠地警告她们，“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劝你们不要去管。”

　　红鳞蛇注意到了第二个人透露的一道关键信息：被神明眷顾？杜小妹的身上发生过超自然现象？

　　这和仆从的情绪失常会有联系吗？

　　所以当她问到第4个人时候，就顺带提了杜小妹的事。

　　第4位村民认出了她们是镇子上的人，却没有立刻回答她们的疑问，而是怀疑起她们打听这些消息的目的，“你们不知道杜小妹的事？既然知道还打听这些做什么？我看你们鬼鬼祟祟的，该不会是「叛徒」吧？”

　　就算不知道「叛徒」具体是指什么，红鳞蛇也听出了村民话里的敌意，连忙摆手澄清，“我们当然不是叛徒。”

　　那名村民显然还是不肯相信。

　　红鳞蛇额角冒出冷汗，意识到这人有些难以对付，又立刻补充道，“我当然知道杜小妹的事，只是再想打听一些没有放在明面上的细节罢了。”

　　“你知道的，这也是为了清风大人。”

　　“还有，「叛徒」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就是！”安娜气鼓鼓地附和。

　　村民闻声看了安娜一眼，又看了看红鳞蛇愠怒的神态，将信将疑地推测道，“那……难道你是为了你的女儿……”

　　红鳞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应下再说，“对，就是为了我的孩子。”

　　村民这才卸下防备，脸上重新堆满笑意，“早说啊，原来你也是为了向清风大人献上贡品啊。”

　　“不过这事儿急不来，再虔诚，也得等孩子再长大些不是？”

　　贡品？什么意思？

　　孩子？长大？

　　活祭？

　　红鳞蛇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你执意想知道的话，去那间屋子里找婆婆吧。”村民指着街对面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同她引荐道，“婆婆以前一直在庙里做事，年年祭典都有帮忙，去年生了病后才不得不回家养病，具体的细节她应当很清楚。”

　　“这个时间她多半还没睡下，你们去敲门便是，婆婆人很好的。”

　　红鳞蛇便与村民谢过，带着安娜横穿长街，敲响了对面屋子的门。

　　没想到黑漆漆的屋子里竟然真的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啊？”

　　“婆婆您好，我们想来向您打听一下去年祭典上和杜小妹有关的一些事。”

　　红鳞蛇想了想，又把村民说的那番话带上了，“为了我的孩子……”

　　屋内人很快回应，“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而入，屋里乌黑一片，连盏煤油灯都没点。

　　凭借邪祟的夜视能力，红鳞蛇能看到老婆婆就坐在床沿，手里正在刺绣，绣的似乎是一株盛开的回乡草。

　　红鳞蛇将自己想要打听的事以「为了孩子」为名进行了伪装。

　　老婆婆听后欣然一笑，请她们坐下听自己慢慢絮叨。

　　“白天那事儿我都听说了，小晴这孩子不懂事，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撞清风大人。得亏清风大人居心仁爱、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

　　“她爹也就是教训教训她，是该守点规矩了。”

　　婆婆说着，从床头摸了两块打火石起身，准备替她二人点个灯。

　　离得近了，红鳞蛇才注意到这个婆婆的眼睛似乎有恙。

　　她在桌上旁摸索了好半天，愣是连那么大的一个煤油灯都没摸到。

　　安娜便接过火石，替她点了火。

　　直到火焰亮起，红鳞蛇才重新回归思考。

　　她怎么想都觉得仆从的情绪不像是不懂事这么简单。

　　但是村里人的口径一致都是「不懂事」。

　　“你先前说你来是为了打听小妹的事？”

　　婆婆将前一个话题放下，语重心长地和她们聊起了杜小妹。

　　“小妹这孩子可伶俐了，长得漂亮，又有才情，运气还好得令人羡慕。”

　　“去年祭典的时候，神明大人选新娘就选中了她，把多少姑娘嫉妒的哟……”

　　“她现在啊，就陪伴在神明大人身边，能够每天见到神明大人，长生不死，是有的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若非老身形容枯朽，不愿冒犯了清风大人，也会在心底里默默祈求每年的回乡草阄能够抓到老身的名字。”

　　“选新娘？”红鳞蛇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靠抓阄来决定？”

　　“是啊，抓阄的结果就是神明的旨意……”婆婆回想起去年祭典的盛况，不禁眉飞色舞，“所以不论你多么想将孩子献给清风大人，做出再多的努力，最后也都是由神明亲自来挑选的。”

　　“对了，你的孩子多大了？”

　　红鳞蛇看了安娜一眼，估算道，“六岁吧。”

　　“这么小就开始培养了？当真虔诚！”

　　婆婆狠狠地夸赞了红鳞蛇一番，又感怀一番，这才缓缓说回了正题，“孩子这么小，没看过祭典吧？你可同她说过祭典流程？”

　　红鳞蛇摇头，“没有。”

　　婆婆怜爱地抚着安娜的头发，“那让婆婆我来告诉你吧……”

　　抓回乡草阄，是姑娘家们最为期待的祭典流程。

　　抓阄开始前，庙祝会将村内姑娘们的名字都写在风干的回乡草花上，投入木匣之中封存，等到祭典环节开始再正式启用。

　　待到抓阄环节开始，便由时任村长作为人与神明之间的沟通者进行抓取。

　　被抓到名字的姑娘会被当场送上「轿子」，通过特殊的成婚仪式送往神明大人身边。

　　“是什么样的特殊仪式呢？”红鳞蛇问。

　　婆婆答道，“乘在特制的乌篷船内，送往湖面。每当这个时候湖面就会起雾，等雾散了，船上的新娘子如果也没了，就说明神明大人很满意，留下了她。”

　　“想当年小妹消失在雾里的时候，老身那个羡慕哟……”

　　“她的兄长杜九还哭了呢。”

　　“一定是因为自豪吧？”

　　“毕竟培养出了令神明满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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