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恒并不心虚，迎着她的目光说：“当初在京兆尹牢中，若不是夫人亲自探望，要洛名扬死咬定远侯夫人不放，这件事也闹不到大理寺去，是何人让夫人带的话，夫人应该不会不记得吧？”

　　这桩案子是赵擎授意了结的，对外是怎么说的卫恒不管，其中的细枝末节他早已查的清清楚楚。

　　洛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卫恒继续说：“废太子是三年前的事了，若是淑妃想重振娘家，或是洛大人有心蛰伏，一早就该举家迁回，再不然也该在津州做出点政绩，时不时在朝堂上刷刷存在感，为何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再回来？这是淑妃或者洛大人的计谋，还是背后有什么人在谋划？”

　　洛夫人虽与淑妃是一母同胞，但并没有多少见识，这些年她满心只惦念着怎么教养孩子，侍奉夫君，根本没有想过背后的事。

　　她隐约知道卫恒说的是对的，甚至有证据证明这些都是真的，但她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张了张嘴，想打断卫恒，却听到卫恒说：“她在背后谋算助推，不惜把兄长推出去做垫脚石，夫人若是铁了心要护着她，洛少爷可就没有翻身之日了。”

　　这话，是提醒，亦是威胁。

　　手心手背都是肉，洛夫人想要兼得那是不可能的。

　　洛夫人瞪大眼睛，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掐住，再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卫恒说心儿已经死了，现在住在她身体里的人叫许莺莺，还说名扬入狱也是被她害的，如果自己能证明她是许莺莺，那么名扬可能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心儿怎么会死呢？

　　心儿落水之后很快就被救起来了呀，虽然醒来之后发了一阵癔症认不得人，但后来也好了呀，不仅如此，恢复之后，心儿的脾气也变好了，不会像以前那样乖张暴躁，对她这个娘亲不敬，还会做女红和各种吃食，逢年过节更是会关心爹娘。

　　心儿好了以后，家里也好起来，连洛靳山都对自己好多了。

　　好多时候洛夫人甚至有些感激那次落水，如若不然，她怎么能得到一个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

　　洛夫人把许莺莺抱得越发的紧，像是抱着绝世的珍宝，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许莺莺被洛夫人抱得有点疼了，低低的唤了一声：“娘。”

　　她唤得小心翼翼，像是怕吓到洛夫人。

　　“诶。”

　　洛夫人应了一声，眼角滚下一滴泪来，叹着气问：“心儿，你自小就爱吃一样点心，旁人做的不行，只有娘做的你才肯吃，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吗？”

　　食盒就落在殿中，还是完好的盖着没有露出里面的东西，洛夫人之前回赵熠的话，也没有说自己做的点心是什么。

　　所有人立刻知道洛夫人做出了选择。

　　她最终决定要护着洛名扬。

　　且不说洛锦心是不是真的死了，就算没死，在世人眼中，儿子才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当然是要护着儿子的。

　　许莺莺自洛夫人怀里抬起头来，目光有些难以置信。

　　弟898章 怨不得别人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莺莺的声音在颤抖，离洛夫人远了些。

　　洛夫人说：“这是你从小吃到大的东西，你一直都很喜欢，娘这两年也做给你吃过，你不记得了吗？”

　　洛夫人这两年做了不少东西给许莺莺吃，许莺莺自是没有把每一样都记在心上。

　　她已经知道洛夫人舍弃自己选择了洛名扬，心底失望透顶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没有正面回答洛夫人的问题，而是流着泪说：“娘要牺牲女儿保大哥的前程直说就是了，何必用这种法子来试探女儿，大哥是洛家唯一的男丁，日后爹娘老了都要靠他，娘要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女儿也是愿意一死换大哥一个锦绣前程的。”

　　许莺莺的语气柔软，贴心极了，落在洛夫人耳中，却如同淬了毒的钝刀，一下一下往她心上扎。

　　儿女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何尝想过要亏待他们其中一个？

　　许莺莺这话，委实诛心。

　　但洛夫人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也不忍看许莺莺的脸，别过头说：“你只要能说出食盒里的东西，太子殿下必然会放我们母女离开，你大哥也能平安回来，不是吗？”

　　洛夫人是不够聪明，但她也并不蠢笨，赵熠没有直接杀了许莺莺，而是请洛夫人进宫，想必是要确认许莺莺的身份、

　　只要她有足够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是洛锦心，赵熠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杀她。

　　许莺莺根本不知道食盒里装的是什么，也不敢赌上自己的性命随便说一样东西出来，仍是哭着说：“只一样吃食，我便是说对了，只怕你们也会觉得是我运气好蒙的，结局既然已经注定，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许莺莺似是铁了心不肯再说话，洛夫人忍不住想劝，卫恒抢先道：“你若答对，我们便信你是真的被人陷害，不会再为难你。”

　　运气好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

　　许莺莺还想找借口，赵熠说：“卫大人所言，便是本宫的意思。”

　　赵熠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也对所有事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许莺莺若再推辞不肯回答，就显得心虚矛盾了。

　　许莺莺抿唇，看向那个食盒，恨不能穿透食盒看到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恒没有给她太多时间观察，幽幽地问：“洛小姐自幼最喜欢的东西，想这么久都还想不起来？”

　　许莺莺皱眉，恼恨的瞪着卫恒，卫恒眉梢微扬，并不觉得害怕，继续说：“这些时日我也看了不少话本子，话本子里描述的厉鬼在晚上大多戾气暴涨，有毁天灭地之能，可以恣意妄为，将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怎么好像一点儿能耐都没有？”

　　许莺莺也想有这样的能耐，如此便能第一时间把卫苑宋挽她们杀死。

　　但她没有，她虽然重生了，拥有之前的记忆，但在洛锦心身体里依然是个寻常小姑娘，没有任何神通。

　　甚至在遇到赤月澜之前，她都快露馅儿了。

　　赤月澜帮她修复了身体，还教她控制人心的办法，她以为那是老天派来帮她报仇的，却没想到不知不觉就露了馅儿，还被当众揭穿。

　　现在该怎么办呢？还有谁能救她？

　　许莺莺想不到办法，却还是不肯认命，这个时候卫恒突然说：“尹昭侯的发妻祖籍是津州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许莺莺许久没听到这个封号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卫恒说的是李和朝。

　　许莺莺是改嫁给他的，当时不太情愿，后来却是有些迷恋他对自己的好，不过许莺莺总觉得那里面有他对他发妻的感情，并不敢交出全部真心，直到临死之前，李和朝说他看到的至始至终都是她，才恍然大悟，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卫恒在这个时候提起李和朝，许莺莺很快意识到他想说什么，眼眸微睁，卫恒继续说：“你撞死在宋府门外，血溅了一地，路过的人都觉得恐怖，是尹昭侯派人给你收的尸，许是觉得你可怜吧，他将你的尸骨焚烧，送去了他发妻祖籍所在的津州，与他发妻的尸骸一起受寺中香火供养。”

　　屋里的人几乎都不信鬼神，但这世间还是有很多人信的。

　　他们相信世上有神明，可以做人所不能及的事，可以帮忙达成心愿，弥补遗憾。

　　如果许莺莺的重生真的有什么原因的话，也许有李和朝的些许怜悯在其中。

　　便是她骗了他，又面目丑陋的利用他害人，他也还是对她存有善意，希望她来世能得安宁喜乐。

　　许莺莺重生在洛锦心身上其实是很好的，洛家在津州虽不比京里的世家大族，却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洛夫人疼爱子女，洛名扬虽然纨绔，对洛锦心这个妹妹也还不错。

　　若是许莺莺能够放下过去，安安心心在津州过日子，应该能嫁个良人，好好度过余生。

　　可惜她不肯珍惜这样的机会，她不服输，还想与宋挽和卫苑一较高低。

　　所以她鼓动洛靳山带着洛家回京，还要进宫做太子侧妃，哪怕之前淑妃如此劝诫，也还是不肯悔改。

　　许莺莺一生都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但她母亲离世之前是为她谋了后路的，若不是她非要做顾太太，顾岩廷也会为她安置，后来她改嫁李和朝，李和朝对她也是真心的，便是方才，洛夫人也都还想护着她。

　　古语常说，知足常乐，若是许莺莺能知足感恩，绝对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许莺莺一时间想起了很多事，眼泪奔涌而出，无穷无尽，她哑着声说：“人死如灯灭，死都死了，他还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卫恒说：“他若不这么做，也许你早就成了孤魂野鬼，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许莺莺泪眼朦胧的看着卫恒，问：“出现在这里又如何？我不仅没有报仇，还被你们又羞辱了一次，我得到了什么？”

　　许莺莺还是满腔怨怒，卫恒并不觉得她可怜，说：“世上没有几人能有机会重来一次，你有，却不珍惜，怨不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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