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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登徒子115

唐沅 2022-05-08

  进了府门,院子内倒是有不少清扫地砖的粗使丫头,每个院落近乎都摆着一个祛尘辟邪的火盆,柏枝柴在卷扬的火星中噼啪作响。

  仍是先前在清梨院伺候她的张妈妈出来迎她,搀着她的手往火盆处走:“夫人和公爷昨日清晨才回府,受了好一通惊吓,回来后边嘱咐底下的人各院烧起柏枝柴来,入府的都要从火盆上跨过,这样那些污邪之气才不会带进屋子里去。”

  陆芍猜想大抵是宫宴上的弄得阖府人心惶惶,这才藉着柏枝柴祛除晦气。

  她提着裙摆,不作辩驳,只问了声:“父亲母亲可在府中?”

  张妈妈蹲身替她掸去裙摆上灰烟:“自然是在的。今日大姑娘也回来了,都在里头聚着,就差四姑娘了。”

  “大姐姐也来了?”陆芍略有讶异。

  她私逃那日被厂督逮个正着,带回提督府中。原先还担心大姐姐的去处,后来福来才同她说,那夜大姐姐并没有被牵连,还是厂督要了步舆,将人送回廖府去的。

  国公府上下都受了惊吓,然而这惊吓只是虚惊一场,实际上并无痛痒。

  反倒是大姐姐,心中当是积郁深重。

  廖淮入狱的消息,一早便在上京官宦人家遍地传开,他尚有官职之时,便被陆婳冷嘲热讽,眼下落魄失意,那些抻直脖子看戏的人还不知说出甚么难听的话来。

  裙摆上的烟灰尚未抖清,陆芍顾念大姐姐怀了身子,心里焦急,立时领着云竹往花厅走。

  厅内形势近乎一目了然,陆婳倚在圈椅上,兴致大好地拨弄着自己新染的蔻丹,王氏则眉眼含笑地喝着热茶。陆淑那厢只是捻着帕子,拼命压着陈姨娘的手,不欲同她起争执。

  屋内的人瞧见陆芍,先是摁着扶手将要起身,瞧见她独身一人回府,便齐齐敛起笑意,眉梢凝霜,没甚么好脸色。

  只有陆淑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侧的圈椅上带。

  陆芍给王氏和魏国公见礼,王氏尚且还会装模作样地颔首浅笑。只有魏国公始终俨乎其然,甚至还出言讥讽:“你还知道自己是国公府的人?”

  她半屈着身子,迷惘地望向魏国公。

  换作先前,她早就凝神反思,反思自己是否做了甚么错事惹父亲不高兴。

  今日却不愿去猜他话里的意思,直接站身问道:“父亲这话是为何意?”

  魏国公目色凛然,仗着她身侧没有司礼监的人,直接苛责道:“你既能带你大姐姐出宫,为甚么漠视你母亲和二姐姐的安危?当着众多官眷,弃她们于禁军重围不顾!

  他挥掌拍在桌面,震得桌面上的几只茶盏哐啷作响。

  王氏捻着帕子,捂在胸口:“好端端团圆的日子,你少说些罢。我平日待芍芍不薄,她哪里会背义负恩,弃我们于不顾。不过是事出紧急,她同淑儿捱得那样近,自然先记起淑儿。横竖我们都平安回来了,这事不过被那些个女眷嚼嚼舌根,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魏国公被王氏牵着鼻子走,一听这话,指着陆芍,当下起了争执:“你以为后宅的事同堂前没有关系?那些个女眷说话夹七夹八,你且瞧着这事要在满朝官僚中传遍!她这是要下谁的脸面?她这是下我的脸面!是想要满朝文物皆知我后宅不睦!”

  王氏偷觑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陆芍,打圆场道:“东厂那位,你我心里没数吗,她一才出阁的姑娘,哪里敌得过厂督一句话。能保淑儿出来已然是尽了天大的本事,否则她既保了淑儿,能亲眼瞧着淑儿的夫婿被厂督平白落入狱中,在阴黑湿冷的狱中吃受苦头吗?”

  话音甫落,陆淑便从圈椅上起身,将她的话堵了回去:“夫人不必打着我替我委屈的名头,离间我同四妹妹的关系。”

  陆芍拉着她的手,轻轻拽了拽,生怕她胎气不稳,伤了根本,又给她递了眼神,示意她宽下心来,廖淮的事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抚慰了陆淑,她才目若冰霜地掀眼,越过面色青白的王氏,朝魏国公那处望去:“原来父亲也知道府里后宅不睦。”

  她今日也不是团头聚面来的,只是想借此探探魏国公的态度。倘或她将阿娘遭人谋害的罪证摆在他面前,他是会交由衙门审理,还是会装傻充愣地囫囵揭过?

  眼下似乎问都无需问,光从方才的那番话,便能知晓他心底的那些个想法。

  这句话被陆芍单独拎出来,魏国公面上挂不住,心里也有些发虚。

  然而这些情绪一闪而过,甚至都不应当摆在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他怒气十足的袖风:“你这是在质问我?”

  在没拿着王氏确切的罪证时,她绝口不提阿娘的冤屈,只是就今日发生的事质问魏国公道:“前段时日我不在府中 ,二姐姐不顾礼法冒失莽撞地冲到提督府质问我的去处。没见着我的面,便在贵女中四下编排流言,这话传到太后娘娘的耳里,太后娘娘疑心我的动向,扣了我院中的流夏和云竹,我在宫中周旋的时候,也不见父亲站出来替我说话。”

  说着,她瞥了陆婳一眼,将她那些蠢不自知的行迹悉数抖落出来。

  “早前二姐姐便当着父亲的面顶撞了司礼监的人,那一掌非但没给二姐姐教训,还促她变本加厉。眼下既招惹了东厂的人,又触了太后的怒气。丢国公府脸面的不是我,应当是二姐姐才是!”

  魏国公显然不知道陆婳背地的小动作,听了陆芍的一番话,先是被她的气势吓着,随后便将怒火转至陆婳身上。

  陆婳也不退让,瞪圆了眼同陆芍对峙:“她明知我同指挥使司的嫡次子说了亲事,还着人断了李耽的一只手,是瞧着他左腿不良还不解气,非要他浑身残瘫才肯罢休。你安得甚么心思我还不明白吗?自己过得不如意,便要全天下的人跟着你糟心!”

  陆芍早就见过她二姐姐颠倒黑白的本事,凭着一张伶牙俐齿给她泼了多少脏水。她丝毫不恼,将她那几分急促不安转为从容迂缓:“你要说李耽的事,那我便同你好好算算。同李家的婚事板上钉钉,你逃脱不掉,便央着三哥哥带李耽上街,好在一旁偷瞧。正巧那日我出府置办些物价,你瞧见我的行迹,便想将醉酒的李耽引至我的头上。他在棋馆时欲对我动手脚,亏得三哥哥头脑清晰,将我护在身后。倘或真教你得逞,你既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知检点,也可借机退掉李家这门婚事。”

  “你胡说甚么!”

  陆婳上前,作势要去扯她的衣襟,陆芍反扣住她的手,将她往一旁甩。

  “三哥哥就在一旁瞧着,李耽的证词,也记录在卷宗,是他亲自签字画押的,二姐姐若是不信,对簿公堂也未尝不可。”

  陆芍说话有条不紊,适如其分,瞧着不像作假。

  还未等王氏心急,魏国公率先阻拦道:“还对簿公堂,甚么事不能院子里解决,非要闹到人前,教满京皆知这些腌臜事你才开心?一个两个都不让人安生!今日是回府省亲,你当是甚么?升堂断案吗?”

  陆芍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她饶是自己占尽情理,在父亲这处仍要落个不是。实难想象,阿娘当时屈衔冤衔,受了多大的怨气。

  然而还未等她张口辩驳,花厅之外便传来敲金击玉的声音。

  “岳父大人好大的威风啊,可是昨日的审讯太轻省的些?”

  靳濯元踩着石阶,修长的身影被金光拉长,黑漆漆地压在地面,予人一种极为强劲的压迫感。

  他今日未穿那身醒目的坐蟒曳撒,只穿着漆黑色的襕袍,外罩一件狐皮大氅,周身没有多余的颜色,却张扬得令人挪不开眼。

  直至走进,又被他凛然的气势吓着,纷纷调转目光。

  陆芍也心虚地垂下眸子:“你怎么来了?”

  靳濯元迈过门槛,甩落衣袍,那猎猎的袖风不知是甩与谁听得。

  他先是在陆芍身侧站定,抿嘴盯了她半晌,盯得陆芍头皮发麻,才缓缓挪眼,眼风恣意横行地扫过王氏,落在魏国公的脸上。

  “有甚么难事,不妨让小婿替岳父断上一断?”

  边说,边拉着陆芍的手,毫不客气地在圈椅上落座。

  魏国公自然赔笑说不用。

  靳濯元却‘啧’了一声,似是责怪魏国公见外,他把玩着陆芍的手,反复揉捏她指腹的柔软,捏得她吃痛回神,才慢条斯理开口道:“岳父不会忘了小婿是做甚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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