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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这么晚了,芍芍去哪儿……96

唐沅 2022-05-08

  李茂珂为令是从, 颤颤巍巍地应是,只是心里仍有些迟疑。俞灏说到底是玄元帝跟前的旧臣,在公门近二十年, 笼络不少新旧势力。

  刺杀的罪行扣在谁头上都不过是掌印一句话的功夫,偏偏俞灏这人城府极深,平日端着一副蔼然仁者 ,一力提拔不少后生,在朝中资深望重, 单靠几件死物是撼动不了他。

  再者, 倘或俞灏入狱, 朝中不少新贵都要牵涉其中。不说旁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廖淮便是其中一个。

  李茂珂记得,这位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廖淮也在今夜的席面上, 说起来, 这位新贵还是掌印夫人的大姐夫。

  掌印非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了陆芍,连着廖淮的夫人陆淑也连带着省去审讯, 届时清算起来, 也不知这位素来不留情面的祖宗会不会心慈手软, 姑息袒护。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靳濯元踢了踢他的脚脖子:“在想甚么?”

  李茂珂倒吸一口凉气, 单脚趔趄着后退了一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俞大人办事周密审慎,这几件物证恐怕不能令他在朝中失势。”

  靳濯元本来也没期望拿此事扳倒俞灏,亦或是说他想看到的不单是对付俞灏这般简单。俞灏不过是错综复杂期盼上的一颗要子,去掉不足以倾覆,却能翻转局势。让他以‘嫌犯’的名号关入牢狱,限制行动, 其背后的势力才能剧烈翻涌,浮出水面。

  一想到对方精心谋划的局面将要搅乱在自己手中,他的心情便无比舒坦酣畅。

  靳濯元难得没因李茂珂不开窍而动怒,反而对他的追问付诸一笑:“依我说的做便是。”

  李茂珂点点头,正待推屋,站在身后的人忽地破门而出,夜风叫嚣着往里灌,吹着两扇阔开的格扇门,来回碰撞,发出哐当的声响。

  他觉得凉意砭人肌骨,再回头,地面只瘫着一件银白色的狐裘。

  袁绍想要提刀紧跟上去,往腰间一摸,才发觉佩刀不见了。

  二人匆匆出门,甫下石阶,地砖上蔓延的细长血迹便淌至脚底,顺着石隙望去,地面躺着几个侍卫,侍卫手脚不全,横七竖八地遗留在地面,骇人得紧。

  靳濯元一身雪缎制成的中衣,墨发逶迤在身后,清姿玉身,宛若天人。直至他回过身子,二人才见雪白的寝衣上泼着血渍,一双眸子没有怒气和凶狠,眼尾泛红,微微上扬,带着嗜血成性的酣畅。

  恍若破雪而生的红梅,无畏而又倨傲。

  他阖目去嗅绣春刀面的血味儿,心里的酣畅复又浓郁几分。

  半晌后,绣春刀哐当一声磕在地面,他垂眸去瞧自己才换上的寝衣,‘啧’了一声,屏退袁绍和李茂珂,唤人重新预备热水。

  *

  寝殿内,陆芍背身抵着屋门,睁着眼大口喘气。襕袍自臂弯滑落,铺在地面,落在炭盆的旁边。

  流夏和云竹在收拾东西,听见声响后,拂开帘幔出来。

  陆芍半撑着身子,没有瞧见二人,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云竹立时去倒温水,她则上前抚顺陆芍的脊背,满脸担忧:“夫人不是给厂督送衣裳去了,这是出甚么事了?”

  陆芍强压下胃里反酸的难受劲儿,只觉得这些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很难同流夏解释。

  她自小大小从未见过杀戮,短短一夜,却亲眼目睹了两回。

  方才这一回不单是引颈这般爽快,她亲眼瞧见绣春刀下,血流如注,侍卫被卸下双肢齐齐挑飞,最后又饶有韧性地跌落回地上。

  溅起的血水,差些扬至她脚面。

  倘或这一切都是为了铲除奸佞,匡扶社稷,陆芍也不会心怯至此。

  偏她去送襕袍的时候,亲耳听见今夜刺杀的始末。

  一想到这儿,她便双眼通红,觉得恶寒,拉着流夏开始絮絮叨叨说道:“这都是厂督手笔。今夜的一切事,都是他一早便预备好的。”

  压根没有甚么谋逆,杀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血,都只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大抵平日轻贱人命轻贱惯了。

  她记起厂督转身时,阴森森地嗅着绣春刀刀面的血渍,手刃侍卫于他而言,似是踩死一只蝼蚁这般简单。

  怪不得众人皆说他狠戾,陆芍还以为他们传左了,今夜切切实实瞧见那场面,才知外头所言不虚。

  陆芍浑身发冷,粉白色的指尖渐渐失温,很难伸直。她同流夏前言不搭后语地絮叨了好一会儿,眼瞧着流夏没听懂,便转身去翻自己的细软。

  流夏刚从别苑出来,对今夜这遭事尚未弄清楚,她被陆芍的动作吓着,摁下她的手:“都入夜了,宫门下钥,夫人要去哪儿?”

  陆芍一壁整理,一壁摇头,思绪有些混乱。她只觉得自己身处烟熏火燎地瓦罐中,浓浓灰烟刺得她鼻目涩疼。

  害怕时,头脑便有些混沌,想暂时逃开。她只是这般想着,脚底的步子已顾不上流夏和云竹的阻拦,不自觉地行至隔扇门前。

  她俩互望一眼,虽不知方才发生了甚么,可瞧陆芍这幅慌乱收拾细软出门的模样,大有连夜出逃的意味。

  流夏和云竹吓坏了,二人护在左右,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生怕被人撞见,却也不敢离开寸步。

  屋门被陆芍豁然推开,寒风直捣殿内,扑旋宫灯,掐丝珐琅炭盆骤然扬起火星。

  这个时辰,殿外没甚么人,有大半都被叫去书房那处清理地砖。

  静夜沉沉,弦月冷浸地悬于飞檐之上。

  偶有泼水和笤帚竹丝刮扫地砖的声响自书房那侧传来。陆芍下了石阶,站在院子里头时,混沌的头脑被冷风吹着,竟逐渐清醒起来。

  流夏和云竹还在一旁相劝,不绝于耳的好言终于起了效用。

  “我真是糊涂了。”

  她卸下挂在肩头的行囊,垂目抱在怀里。

  这里皇宫大内,又不是街坊瓦舍。走几步便能碰到锦衣卫,尤其是今夜宫里出了这么一桩事,禁军早已围圈了整座宫城。

  别说她这么明晃晃的三个人,便是一只羽翼丰满的鸟儿也难以从这重围中飞脱出去。

  加之此时大姐姐还在偏殿拘着,她岂能头脑发热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正是要抬步往回走,便见廊庑下,一抹颀长的身姿裹着银色狐氅,信步朝她走来。

  赤红宫灯照在堂下周屋的雕花檐角,大片阴影正好遮住来人的容颜,阴沉沉地一片。

  可陆芍无需分辨,光看那身形便知来者的身份。

  她心里咯噔一下,盯着手里的行囊瞬了瞬目。

  这么快被抓现行的,她还是头一个。

  来人慢条斯理地行至她面前,劲瘦颀长的身影黑黢黢地压下来,一瞬间像是山倾石崩,脑中陡然响起轰隆的嗡鸣。

  她垂首下去,藏在绣花鞋儿中的脚趾不自主地蜷缩在一块儿。

  “这么晚了,芍芍去哪儿?”

  声响如山泉清冽,听不出半分怒气,是以无法辨别喜怒。

  陆芍挪着步子后退一步,尚未想好说辞。然她退一步,跟前的身影便逼近一步。直至退到第三块白玉石阶上,二人身量等齐,她才敢抬眼去探眼前之人的神情。

  “厂督,我去看看大姐姐。”

  靳濯元长指勾起她怀里的行囊,举至半空,抬了抬眉:“这是甚么?”

  “是些衣裳。”

  下一瞬,行囊的活结被他解开,扬手一挥,里头的金银细软哐啷掉了一地。

  月色流淌在金银钗环上,像是给汉白玉石阶镀了一层银辉。

  陆芍面色煞白,两指紧紧勾在一块儿。

  靳濯元拢了拢着自己的狐氅,抬手去抚那张毫无血色的秀靥。

  他指尖生冷,触及陆芍温热的眉眼,嘴角不由地上扬。

  “陆淑关在偏殿,没人教你偏殿如何走?”

  陆芍见他笑意不达眼底,记起方才厂督手刃侍卫时舒畅爽快的模样,心里陡然生起一股寒意。

  那双手从眉眼滑至精巧鼻尖,至方才缠绵轻啮的饱满红唇,缓缓地施压。

  面上仍旧挂着清浅的笑意,手背处却青筋乍现,重了几分力道。

  “殿内金齑华服,一应俱全,你送去金银细软能派上甚么用处?”

  一字一句,如审讯惯犯一般,逼得陆芍无处可逃。

  她渐生悔意,只是怪自己当时昏头,才会做出连夜出逃的举动。

  靳濯元的手已经攀上不堪一握的脖颈,松开又缓缓收紧,凉生生的,恍若寒霜浸过的的刀面。

  流夏和云竹已经跪在地上,哀声告饶。

  陆芍阖上双眸,心里一横,如实说道:“我想出宫。”

  靳濯元眼皮微动,面上终于染上几分阴郁:“然后呢?去哪儿?”

  夜半时分的宫闱静如死水,没有太大的声响。

  陆芍不说话,他便缓缓挪手,不再去掐陆芍的脖颈,反而一把扣住,将怯生的人儿揽在怀中。

  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头一回觉得,污血腥臭,令人作呕,哪里比得上陆芍炽热滚烫的气息。

  他一会儿以齿尖轻咬着陆芍的脖颈,哀怨地说道:“你不能这样待我。”

  一会儿又咬着她圆润的耳垂,贴着她的耳,含糊声色:“你可知,咱家平日会如何囚拘私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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