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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拿刑具来!”10

岚山雀 2022-05-10

  那衙役答道,“自然当晚藏香楼里的人。”

  “那藏香楼那晚还有好些公子哥儿的,你们也问过了?”

  苏婳婳这话一出,那几个衙役心头倒是咯噔了一下,眼下青霄白日的,顶多是问问藏香楼里的姑娘与龟公,如何会寻到那些留宿的男子,可既是问了藏香楼里的人,那说辞皆是能串的,何以能作证?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官老爷沉眉。

  “既是要问话,那便将昨儿入藏香楼之人皆问一遍。”

  “这……”

  这事儿便难办起来,且不说藏香楼那处夜里头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内里更是鱼龙混杂,少不得有些官场上之人,一一问询绝无可能,这是跌人的体面了。

  苏婳婳见着犯难的官老爷,外人这样多人在瞧着热闹,倘或这官老爷秉公执法那便要得罪上头的人,倘或放着这样大的漏洞不管,偏听一方,自然也落不到好名声,现下正是两难之际,苏婳婳面上隐隐露出得意之色,装模作样伏低道,“不过昨夜来来往往男子众多,倘或要一一询问,费时又费力,不过是几十两金子的买卖,这番兴师动众委实不上算,既如此……我倒有个法子……”

  苏婳婳负手而立,昂首轻点着步子,卖起了关子,待见着众人皆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之际,才姗姗开口,“藏香楼每日客流这般大,想来这位妈妈手中应该是有每日的细账的,翻出来,查一查便知晓了,再查一查姑娘们每月的月信时日,这位妈妈惯会赚钱使营生的,月信日子想来有本更细的账目,两本账目一对,自然就门清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那老鸨听来当即便软了身子,摇摇晃晃,堪堪扶着柱子才稳住。

  原她不过是昨夜被人糊弄了,心里当是遇了妖物,又惧又恨,今日见苏婳婳不像是妖,便打起了旁的主意,却不想如今要为着区区四枚金锭子要老命了,不单单是因着昨夜潇湘恰好来了葵水不曾挂牌,若是单查账目她倒也不虚,做买卖营生的哪个没有做一阴一阳两本账,原是早就备下的了,但苏婳婳所说的月信簿子却是给她自己看的,毕竟哪个官爷去都不会想到查这个,假账簿与月信簿子自然是对不到一处的,莫说要查,只肖看一看,潇湘来葵水事小,逃了税况却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那官老爷也是个明白人,这番听下来,再一瞧那老鸨面色惨白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要再问话,便见苏婳婳复启唇。

  “一道查一查,我夫君为人最是正直,我与夫君又是新婚燕尔,成亲不过月余,何以要撇了我去外头寻人,究竟是我夫君自去的,还是被人强行架着入内的。”

  说罢,苏婳婳抬手撩开了幕帘,在众人的惊羡之色中,露出了妖冶又娇媚的脸来。

  霎时,外头那些在瞧热闹之人皆又起哄,“这话也不好说了,男子总喜欢花样多的不是,许是觉着小娘子无趣呢。”

  “我可作证,藏香楼的潇湘姑娘哪里比得上这位小娘子!”

  “有这般貌美的小娘子,还管什么有趣无趣?便是座只能供着的观音我都不会去瞧旁的女子半分!”

  “此话有理,何况成亲不过月余,喜新厌旧更谈不上!”

  众人的话悉悉索索传入堂内,已然是不言而喻。

  面前带着幕篱的女子比之月宫的仙子都不为过,而那立身在一旁的男子,瞧着也不似是色中恶鬼,如何就要撇了娇妻去那花柳巷子寻乐,这番道理稍稍想一想,便能明白其中的蹊跷。

  官老爷一个沉眉,一拍惊堂木,还不曾说话,那老鸨竟先软了身子要跪地求饶,俨然是不打自招。

  “我……我……”老鸨支支吾吾,分明辨无可辨。

  待见着官老爷下令将那老鸨拖入地牢细细审问后,苏婳婳便再也不装腔了,面上的骄傲之色显而易见,还煞有其事地朝一旁默不作声的段九龄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你瞧啊,我如今威风不威风?

  段九龄负手而立,微微歪着脑袋,面上仍旧无多表情,只有漆黑的眸光中,好像有什么匆匆闪过了。

  -

  现下既将藏香楼的事情解决了,苏婳婳便要告退了。

  官老爷一句“且慢”,让苏婳婳与段九龄止了步子。

  又是一记惊堂木,堂下另跪着的两人这才上前来,重重一拜,哭着说定要求官老爷作主云云。

  苏婳婳上前一步细细瞧着这一老一小妇人,脑中忽得便想了起来,这竟是当时她搀着过河的老太太,还有她从花轿上解救下来的小娘子,一时有些愕然,“竟是你们?”

  “你既认得我们便好了,似你这般穷凶极恶之徒,今日直接上板子将你打一顿,都是轻的!”

  此话一出,方才瞧热闹的人皆是一愣,连段九龄都掀了眼眸朝跪着的二人瞥了过去。

  这厢苏婳婳被气笑了,她因着行那几件善,身上还陡增了业障,如今还落不得一句好,那装出来的好性子眼下全然没有了。

  “你且说一说,我如何便是穷凶极恶之徒了?你家中父母逼迫你嫁给一个残废,你过去分明就是守活寡,你自己心里也分明是不想嫁,我帮了你,你竟还要这般说我?”

  当真应了那一句,退一步胸闷胁痛,忍一时肝气郁结,苏婳婳越说越气,转头又朝那老婆婆说道,“你那日原是要渡河,我瞧你腿脚不便,便将你扶着淌过了河道,如今你要来说我?”

  “天爷呀,当真是……强词夺理!”苏婳婳话音刚落,那两人便又是一阵哭叫,和着眼泪一副悲痛欲绝又气结的模样。

  官老爷又是一记惊堂木,只道不许喧哗,“事实可是如此,你二人自说来。”

  那年过花信的女子跪上前,声泪俱下,“官老爷明察,我与郑郎幼时相识,可命运多舛,他为救我而落下了残疾,我父母却因此不肯将我嫁给郑郎,我心中郁结,自是不肯嫁与旁人,便发誓终身不嫁,便是如此,我父母终是认了我与郑郎的情,堪堪允了,不曾想,我刚上了花轿,这刁蛮的女子竟将我的花轿打散,将抬轿的轿夫皆打伤,还放言,倘或郑家再敢抬花轿来,她便要将郑郎直接结果了,生生将我与郑郎拆散……”

  说至后头,已然是涕泗流涟锥心之态,转头朝苏婳婳凛声道,“我究竟与你有什么冤仇,你要这样戕害我与郑郎!”

  这头刚说完,另一头的老太太也步履蹒跚得走上前来,哆嗦着双腿跪下,“官老爷替我做主哇!我腿脚不便,河道只有一条小船,船上只容两人,我便让船家将我孙儿先送去了对岸,那船家也是好心,送完我孙儿便转头来送我,待至岸上时,我孙儿正在先头待惯了的林子里玩耍,我正要去寻他……不曾想,她竟跑了出来!”老太太说到这处,一时哽咽,抬了一指颤巍巍得指着苏婳婳,缓了又缓方才哽咽着继续说道。

  “我不知与她何时结下了仇怨,她竟生生将我拖进水里头,而后强行将我带至了对岸,可怜我那孙儿啊一个人哭了半宿……至半夜,我才又回了对岸与我孙儿重聚,只是我这一双腿,在水里头来来回回泡了这样许久,如今已不得久站……”

  这二人哭天抹泪、涕泗滂沱,在场之人听来无一不动容,连着外头跟着苏婳婳过来瞧热闹的人眼下都不免对苏婳婳指指点点,只道瞧着面皮子生得这样好,不想心眼子却这样坏,如此云云,热闹瞧尽了,人也渐渐散去了。

  而苏婳婳,如今面上愕然不已,脑中顿木,一时是瞠目结舌,连话都不知该如何应,怔楞了半晌,才伸了一根玉指,却也不过是你啊你的你了半天,再不曾说出半个字来。

  正这时,一声轻而又轻的笑声落入了苏婳婳的耳畔,她是妖,五识灵敏,饶那笑声不过是从鼻尖溢出的一缕气息,但她就是听见了。

  倏地一转头,便见段九龄垂首不语,微微摇着头,面上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瞬然,苏婳婳那誓要将死人给说活、强词夺理的气势顿时萎了,片刻前她有多盛气凌人,那眼下因着段九龄的笑意就有多羞愤,一时面色绯红,脖颈处只觉有一股滚烫的气血在上涌,恨不得当即钻回棺木里将神魂皆还给墓主重新当回没有五识的玉别子才好!

  那官老爷又是一记惊堂木,“堂下可认罪。”

  苏婳婳抿了唇,她原还想说,她是好意,想要行善,不曾想却阴差阳错行了恶,可这些话说出来当真是跌份,眼下除开羞愤,还有不可言说的愧怍于心头萦绕,遂默了半晌,只从唇口挤出轻而又轻的一个字,“认……”

  “好,既认罪,罚四十大板!”

  苏婳婳闻言,险些跳起来,罚什么都成,如何能罚打板子,要她当着旁人的面挨板子,单是想以想,便要呕死在这处了。

  心下正愤懑之际,却见段九龄上前一步,作揖行礼,嗓音暗哑疏离,“……她素来体弱,这板子可否……”

  苏婳婳如何都想不到,这段九龄区区凡人,竟还想替她挨不成么?当即厉声将他不曾说完的话制止了,“不可!”

  她是妖物,打便打了,不过是脸面上难看些,掐个决身子定然不会伤到半点!倒是他,凡人之躯,倘或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她去何处寻这样合心意的玩意儿?

  再者,凭白要他人替她受过,谁知道天道又要让她结多厚的业障,想罢,苏婳婳面上更添了三分凛然之气,“我作下的事,自然是我来还!”

  言讫,当即叩了牙关,心一横,催促道,“拿刑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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