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的园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心脏破裂，抽搐之后，便没了生机。

　　惊变只在顷刻之间, 机械体盯着那个死去的胖子, 身上的钟表疯狂旋转, 而整个机体动作僵立，就像是无法面对眼前的情况，突然宕机了。

　　对契约员工来说, 园长如同信仰，面对他的死去，机械体尚且如此，其他护卫更加难以消化，他们看向没有了生机的园长, 发出阵阵呼声。

　　他的死亡令人如此猝不及防, 几乎无人可以从这种震惊脱离。

　　而杀人者面容沉静，银色手掌上还滴滴答答地在滴血。

　　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这个男人既没有关注嘈杂的员工，也没有过多关注那个死去的巨大的尸体,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石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其他员工对这个背叛者不断叫骂, 却无人冲上去，首先，他们打不过，其次, 园长刚刚宣布, 0123A是他的继承人。

　　按照契约逻辑，园长死了, 他们这些契约工便归0123A所有，于是无人上前，因为攻击主人的代价，他们付不起。

　　更远处帷幕旁，那里的员工才是园长的死忠，现在却为了封印蜥蜴神，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身。

　　终于，在0123A沉默地等待下，一直蜷缩在阴影中的老人慢吞吞地站起来，他看起来一如既往地衰弱而且不起眼，连站起来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齿轮突然回神，他盯着站起来的老头，愤愤中带着一丝茫然，他叫道，“这个老废物怎么起来了？这种时候，他添什么乱？”

　　荆楚的扭头，一言难尽的看向齿轮，吐槽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

　　“什么，那老废物，还能是谁？”齿轮下意识地回应，就如同条件反射，说得理所当然。

　　都已经几百年了，它对老门卫的认知根深蒂固。

　　荆楚不说话了。

　　等老头站了起来后，旁人终于见到，他胸口也有一个红色的空洞，和园长那个位置相同，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

　　方才0123A透过了他扯出了园长的心脏，那个肥硕的园长死了，他却还活着。

　　“嘿嘿。”老头艰难地站起来，随后怪笑一声，他看向0123A，苍老的脸上浮起层层笑意，吐字含糊，却令人畏惧。

　　老人说道，“0123A，我的孩子，你会这样做，真让我失望。”

　　他的口吻，对0123A的称呼，甚至口吻，都让众人一震。

　　“他他他，他是...”齿轮震惊地看向老头，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

　　“他就是你们的园长，”荆楚懒洋洋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有别人的痛苦是痛苦，自己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么？”

　　老门卫受人冷眼，活得毫无尊严，园长最恨这样的事情，这是精神痛苦的来源。

　　而老朽衰弱的身体，则是他肉身痛苦的来源。

　　机械体缓缓地转着眼睛，它本身并非痛苦路径，却对这个谱系十分了解，它小声地说出了一切的关键，“...痛苦就是力量。”

　　之后齿轮又小声嘀咕了什么，荆楚没有留心，他的目光在房间中转了一圈，最后看向了围绕着蜥蜴神的红色帷幕，那深红色的丝绒布料轻轻晃动，而女员工依旧在那里，神色匆匆地忙碌着。

　　但仔细看看，她周围的其他员工好像变少了。

　　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荆楚看向缓慢移动的老门卫，他浑浊的眼珠始终盯着0123A，他吐字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侵略性。

　　“令人失望，孩子，你真令人失望，我刚刚决定相信你，你就再一次选择了背叛...这是你改不掉的坏毛病，对么？”

　　0123A身体紧绷，却一言不发。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感情，老人缓慢而满意地笑了，“别担心孩子，你有时间慢慢反省，这里...还有比你更重要的人。”

　　说完，老门卫缓慢而从容地向前走，他同0123A擦肩而过，年轻人身体紧绷，而他却全然放松。

　　将叛逆者抛在身后，园长以浑浊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人，没人敢同他对视，这些往日欺辱他的员工都狼狈地低下了头，没人说话，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不知为什么，这个以往人人可欺的角色在这一刻充满了威严，甚至比过去的园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荆楚正面，这老头冲荆楚说道，“你是第一个发现我身份的人。”

　　对比员工们的紧张和畏缩，荆楚则悠闲地看着对方慢慢靠近，他不惊讶也不恐惧，青年身上有一种牢固的平静，就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惊讶。

　　这一点几乎和顾深一摸一样，园长当年就很好奇，若是对顾深施以酷刑，他是否还能维持这种几乎傲慢的平静呢？

　　当年他没有机会，现在，或许可以在荆楚身上试一试，各种残酷的方式从他心中涌现，老人心中兴奋，说话却缓慢而含糊，他问道，“很多年了，从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荆楚，你是怎么发现的？”

　　做出思考的神态，青年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口吻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大概因为他们都有恐惧，恐惧和蔑视很难放在一个人身上。”

　　不喜欢荆楚对自己说话的口吻，实际上更不喜欢他说出的内容，老人缓慢地，暗含威胁地质问道，“你是说，你并不恐惧我，所以发现了我的秘密？”

　　连旁观的齿轮都察觉到了危险的意味，它悄悄退了两步，希望对方的血不要溅到自己身上。

　　而荆楚却还是缓缓慢慢，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无聊的回应，“还有一些其他原因，”说道这里，青年停下，随后慢慢说道，“但其他原因，不大方便告诉你。”

　　面对态度如此诚恳，明摆着就是在拱火儿的态度，园长气急，随后阴恻恻地冷笑，“你应该知道，痛苦路径...是最擅长问问题的路径。”

　　短促的笑了一声，荆楚看向口齿逐渐清晰的园长，反问道，“但不是现在，对吧？”

　　园长轻轻放过了0123A，说有更重要的人。

　　他和0123A拉开距离，站在荆楚对面，就是为了问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么？

　　老人沉默片刻，才含糊地质问，“荆楚，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拖时间，”荆楚轻声说道，他态度轻松地耸耸肩，向对方说道，“因为我也在做一样的事情。”

　　见他看向自己身后，园长当机立断转头看去，发现身后的0123A早已经蓄力许久，见他回头，立刻释放能力，铺天盖地的银弹向园长飞来！

　　园长冷笑连连，信手挥开银弹，这些银弹只在他身上留下浅坑，随后爆开，威力不算大，但声音却响得很。

　　一阵轰鸣后，老园长站在硝烟中，毫发无损地嘲笑0123A，“你还是这么软弱，0123A，一定要偷袭才敢攻击我么？”

　　他举起手中的一把银弹，随后像0123A那样，直接将手指收紧，整整一把银弹在他手心爆炸，老人摊手，让那些碎屑滑落，露出他没有损伤的手掌。

　　他笑道，“没有那件东西，你靠什么反抗，0123A，看来你受到的教训还不够。”

　　哪怕0123A极力克制，在对方说出教训二字时，他仍旧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

　　几秒钟后，0123A看向门卫，突然问道，“...你以为银弹是用来攻击的？想杀你的，这里不止我一个！”

　　一句话说完，0123A突然融化，水银一般的金属液体散落在地，原来他不是本尊，只是个以血液制造的傀儡。

　　老门卫大惊，随后突然醒悟，这些巨大的声音是为了掩盖……他的眼睛终于看向蜥蜴神的方向，只是为时已晚。

　　在不远处，红色的帷幕化成碎片徐徐飘落，蜥蜴神隐没在红色后面，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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