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半开的窗户，在风中吱呀作响。

　　舒菡看着从外面泄进来的月光出神，她知道霍胤今夜是来做什么的，他想带霍娇走。但是结果很明显，霍娇不会走的，她的卖身契在张永手上。

　　况且，他们一家都在县城里，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舒菡伸手整理头发，心想，在权势面前，一切都是无力的，只盼着县令男主赶紧来上任，将霍家救出水火之中。

　　不过算算日子，还有五个月县令才能走马上任。舒菡打了个哈欠，下地将窗子关了一半，躺会床上就准备睡了。

　　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

　　翌日舒菡醒来，打了个喷嚏。

　　青莲进来后劝解道：“夫人，您夜里睡觉需要关窗户的，若是感了风寒可怎么办。”

　　青莲是也是刚被买进府里的丫鬟，因着可怜舒菡年纪轻轻就给人当填房，所以对舒菡格外的好。

　　“早膳是包子，我这就给您端过来。”

　　青莲将窗子打开，又将床铺好后才走出去。

　　舒菡坐在窗边的榻上，盯着外面的柳树发呆。好在张员外一直昏迷不醒，不用她过去侍候，要不然舒菡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夫人，早膳来了。”青莲摆好膳后，舒菡才走过来坐下。

　　青莲看着舒菡的脸，暗自心疼了一会。这位夫人也是命苦，被爹娘卖给人家当填房不说，刚成婚就病了，等醒来时起了一脸的红疹子。

　　虽说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可还是能瞧见红点子。哪个女子不爱美，何况是长相貌美的夫人。所以，青莲以为舒菡日日望着窗外是在幽怨。

　　还真不是，舒菡就是太无聊了，而且起红疹子她也觉得挺好，那日张永找借口来她院子，看见她的脸后就失去兴趣了，要不然可能会不断的骚扰自己。

　　拿起汤匙搅动，直到粥温热后舒菡才盛起一勺放入嘴里。满足的咽下后，舒菡将菜吃的七七八八。好在虽然无聊，但是府里的厨子厨艺不错，东西很好吃。

　　也算是给予她一些安慰吧。

　　用完膳后，舒菡擦擦嘴，轻声道：“走，去员外那看看。”

　　青莲一愣，这可是夫人第一次主动去老爷那，往日里都是管家来催促，她才不情不愿的过去。青莲其实理解这位夫人，要是自己也不愿意看张员外，瞅着比自己爷爷岁数都大。

　　等二人到的时候，恰好碰见霍娇也过来。

　　毕竟俩个姑娘都是被抬进来冲喜的，虽不用侍候，但是在房里坐一会还是要的。霍娇是妾室，见到舒菡自然是要行礼。

　　舒菡上前扶住她，道：“不是说过了吗，不必如此。”

　　都是可怜人，舒菡也不想为难她。将霍娇扶起来，她细细打量霍娇，舒菡发现霍娇生了一双丹凤眼，瞧着冷艳极了。

　　猛的想到昨晚，霍胤那双亮的惊人的眸子。不愧是姐弟，眼睛长的一模一样。

　　“多谢夫人，”霍娇低头轻声道。

　　舒菡没说什么，霍娇的眼眶微肿，想来昨晚是哭过了。舒菡提起裙摆，先一步走进屋内。

　　刚一进来，便能闻到苦涩的药味，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排泄物的味道。

　　侍候的婆子低头让到一旁，便露出床上的张员外。

　　他闭着眼睛，脸似树皮一般沟沟壑壑，让人瞧着就害怕。舒菡扫过一眼便错开眸子，例行公事般随口问了几句。

　　婆子一一作答，舒菡坐了一会便要起身离去，霍娇也低着头跟着走出来。

　　出来后闻到新鲜的空气，舒菡放松紧绷的身子。她瞥见霍娇也是如此，正深深吸气。

　　舒菡翘起唇角，笑着问道：“要不要去我的院子里坐坐？”

　　之前舒菡一直病着，霍娇也是昨日才抬起府里，这还是第一次二人说了这么多话。原本出嫁前，母亲告诉她，要小心行事，毕竟高门多龌龊之事。

　　但是霍娇觉得和舒菡呆着很舒适，很放松。想了想，霍娇点头。

　　到了屋里，青莲上茶水，舒菡挥手示意她退下，屋内便只剩下她们二人。说来也讽刺，别的府中，正妻和小妾向来不对付，而张府里却如此和谐。

　　“喝茶，”舒菡招呼霍娇。

　　霍娇笑了笑，她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夺人心魄。昨晚太黑，她没看清霍胤的相貌，不过霍娇长的这么美，想来霍胤也不差就是了。

　　“昨夜睡的可好？”舒菡开口问道。

　　霍娇身形一顿，慌乱片刻才道：“还好，多谢夫人关心。”

　　舒菡见此也明白，她应当是一晚上没休息，毕竟刚到陌生环境里，且昨晚霍胤来了。

　　姐弟俩相见，霍娇定然是哭的许久。

　　舒菡放下茶盏，起身去梳妆台，拿出一个盒子走回来放到桌子上，轻声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按照规矩，妾室是需要给主母敬茶的，不过舒菡早就让青莲告诉过，不必如此。大家都是苦难中人，又何苦相互为难呢。

　　这是习俗，霍娇得收下，所以她站起来行礼后才接过，借着机会她大胆的抬头打量舒菡。

　　双瞳剪水，面若桃李，便是满脸的红疹子，也能瞧出这是个美人。

　　霍娇复又低下头，“多谢夫人。”

　　舒菡坐下，纤细的手指摩挲茶盏，状似无意的道：“你身边没人侍候，这样，等会我让青莲送个丫鬟给你，夜里也方便一些。”

　　主要是怕张永那个禽兽，虽然舒菡知道凭借霍娇自己也能保全，可她还是怕她出什么事情。霍娇是好姑娘，舒菡想帮她。

　　霍娇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舒菡抿了口茶水，提点道：“夜里凉了，门窗务必关好。”

　　舒菡住的院子有粗使婆子，一般人也进不来，除非像霍胤这种有点功夫在身的。但是霍娇的院子不行，连个婆子都没有，且张永惦记霍娇，难免夜里要闯进去。

　　霍娇也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舒菡的意思，她感激的再次道谢，又坐了会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里只有她自己，她关好院门后，叹口气才往屋里走。

　　打开舒菡送的盒子，霍娇取出其中的簪子，发现簪子样式虽简洁，但是瞧着很是锋利。

　　霍娇沉下眸子，暗自思索起来。

　　.

　　霍家，霍母低着头抹泪，床上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霍父。

　　本来高大健壮的汉子，在牢里吃了些苦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霍胤看在眼里，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爹娘，此事我意已决，今天起我就代替爹爹去肉铺。”

　　经过一夜，霍胤想的明白，想要救出姐姐，那就得拿钱买人，最好是很多钱。但是霍家家境一般，而且大部分都供自己读书了，根本拿不出许多钱财来。

　　所以霍胤想，自己去卖肉，如此也能挣些钱财。

　　霍母擦擦眼泪，带着哭腔道：“胤儿，那你的学业不要了？你现在已经是秀才了，若是就此放弃实在太过可惜。”

　　霍父在床上，也点头称是。“胤儿，我再过几日便能好，你收拾一番还是回书院吧。”

　　“爹，娘，家里出了如此大难，我该如何安心享受你们的庇护？”

　　霍胤觉得若家里不拿钱供他读书，导致无法赔偿对方，或许姐姐就不必当人家的冲喜小妾。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张永的私.欲罢了，若不出这事，也会有旁的事情。

　　霍胤见二人还要开口，便劝解道：“爹娘，你们放心，课业不会落下，白日里卖肉，等晚上用功读书，爹身子骨不好，就在家静养吧。”

　　霍母还要再说，霍父给了她一个眼神，霍母便闭嘴了，但是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等霍胤走后，霍父捶了一下墙壁，咬着牙道：“都怪我无用，没保护好你们娘几个，还要让娇娇跳入火坑来救我。”

　　“胤儿向来倔强，此事若是再劝下去也无用，不如就让他在家呆些时日，等我能起身再让他走。”

　　霍父说着，拍拍妻子的手背以示安慰。

　　.

　　既然决定留在家里帮衬，霍胤写了一封信放在怀里，同时也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同父母打过招呼后，直接去往前面的肉铺。

　　这里的商铺规制大多相同，前头是铺子，做营生用，绕过后头的长廊便是住宅。

　　霍胤将门打开，又将之前放在阴凉处的肉拿出来放在案子身上。不过，这些肉没那么新鲜了，霍胤打算便宜卖，明日一早再上新的肉。

　　等将肉都挂好后，霍胤清理手上的污渍，就在这时，肉铺里来人了。

　　“霍胤，你怎么在这？”

　　来人书生打扮，正是霍胤在书院的同窗好友林子安。昨晚他回家就听说霍家出事了，但是太晚了，他也不好过来，这不一早就来这，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没想到，霍胤竟然穿着粗布衣裳，坐在肉摊子后面。

　　“子安，正好你来了，帮我将这封信交给先生。”霍胤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封早就写好的信件。

　　见林子安呆愣住，他解释道：“我暂时不回书院了，所以明日你返回就好，路上小心。”

　　林子安不解，小眼睛瞪的圆圆的，“霍胤，你不会是要辍学吧？你疯了！”

　　霍胤的功课是出了名的好，更是一举考上秀才，只待考举人，到时候去京城参加考试。林子安的爹娘时常拿霍胤当标榜，让他多和霍胤学习。

　　可是现在，霍胤告诉他不去书院了？

　　林子安只觉得霍胤疯了。

　　霍胤薄唇勾起，扯出一个凉凉的笑容，狭长的眉眼里却无半点笑意。“想来我家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先留家里帮衬。”

　　林子安明白了，霍胤向来重情义，更别提血脉相连的家人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想帮忙分担。林子安想，这确实附和霍胤的性格。

　　“我知道了，这封信我会带到，不过霍胤，你在家也要读书，我还等着和你一同考试呢。”

　　霍胤轻笑，这回带了点无奈，他道：“自然如此，你也是，莫要再被先生骂了。”

　　林子安苦笑，他想，霍胤就算不在书院也比自己学的好，他合该担心自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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