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没有太热到在路灯下会被看见泛红的程度,才再次出现在窗口。

　　“你在干嘛呢？”练云明知故问。

　　兰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壶,温和地笑着。

　　“大人也睡不着吗？”

　　兰纳贴心地为两人找到话题。

　　练云点头,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害怕吗？其实她担心小镇要多过担心自己。

　　说万一她有了什么事小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太不吉利了。

　　但今晚就是这样难以入眠,就好像今天似乎早早被设定好了她要知道洛的担忧，然后辗转反侧。

　　练云看着萤萤路灯下金发男人默立的身影。

　　还好,这么安静的夜,不只是有她一个人清醒着。

　　练云支着下巴靠在窗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似乎没有下楼的意思,兰纳也没有上楼。

　　他停下了浇水的动作,但没有回到屋子,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练云。好像要看到练云回去他才会回房间一样。

　　“我总觉得……我不该束手无策。”练云喃喃道。

　　“往日我总该想出来一些办法,再怎么样都不该只会等待。”

　　练云很不喜欢被动,所以她才想尽一切办法,付出努力改变现状。

　　可今晚的难安让她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

　　自己努力了很多，却好像什么都没做。

　　“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兰纳说道。

　　“明天有我陪着大人,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保证您的安全。”

　　“即便没有了我们,我想小镇也不会突然回到过去,它会以自己现有的进程继续发展下去。”

　　练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说得对，兰纳,我不该想这么多。”

　　兰纳清楚自己的三言两语没办法劝服练云，即便是旁观的自己，也在替练云担心，何况她自己呢？

　　身为领主，要考虑的事情比他多得多。

　　但他只有一个目的——想要她好。

　　站在窗口，练云的视线顺着街道一路延伸，隐隐约约能看到圣坛所在。

　　她刚开始被众人包括兰纳当做神女，不自觉就背负了这份职责。

　　从担起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再放下了。

　　而这个小镇也值得她坚持。

　　“大家都尊您为神女，但我知道，您是普通人。”

　　练云低下头，对上兰纳正色，他眼里满是郑重。

　　“别人的看法永远与您本身无关，您只是自己，会焦虑会担心明天的人。”

　　“掌握了一些别人不曾有的技能，并不一定要成为神。”

　　“即便您想，也不一定要在这儿。”

　　练云微微勾唇，没说什么。

　　两两相望，相对无言。

　　夜更冷了，练云披着衣服，兰纳还是不放心。

　　“您早些睡。”

　　练云终究还是没有回应兰纳的话。

　　兰纳没有提问，但两人心领神会地明白了没有问出口的话。

　　就算练云要当神……只做他一个人的神就够了。

　　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誓死追随，全力取得，为他的神。

　　而她不必要遵循世俗的桎梏。

　　大人并不必这样高要求自己的。

　　至少在他看来，练云只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可练云明显不会如他所愿。

　　他的大人，永远还是选择以凡人之躯承担神的责任。

　　她的目的不是成神，受万众敬仰。

　　而是守护。

　　.

　　第二天练云眼下一片淡青地走下楼，揉了一把脸，突然从指缝里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洛。

　　“洛？你怎么来了？”

　　洛的双腿上搁着一个方盒，他等到练云走近，才将盒子朝她打开。

　　还是熟悉的宝石，洛对这些珠宝似乎有些情有独钟。

　　这次是两个不同颜色的，洛伸手摸索到左边的蓝色宝石，微微一笑为练云解释：“这个您可以带去给主城的内应。”

　　他的指尖又快速移到另一块淡粉色的宝石上：“这个您留下。”

　　“这样您和对方就可以联络了。”

　　练云眨了眨眼，显然还没缓过神。

　　“这是我昨晚想出来的。当初和您通过生命之树能进行远距离交谈，那时我就觉得这会是一个不错的点子。”

　　只是一直没想到该怎么做。

　　直到昨晚他因为练云要去主城一事忧心忡忡，情急之下又想到了这个，思如泉涌般顺着想到了可能行得通的法子。

　　这些宝石不仅仅可以用来做名贵珠宝，还能成为能量的载体。

　　这是洛当初送练云那条可以传达信息的项链时就已经摸索到的。

　　而当时那条项链的功能已经达到了一方得到信息的程度，只需要稍加改进，对内里的能量转换形式——这就需要新的魔法。

　　这种说难不难，但一般魔法师还真想不出来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训练琢磨的技能到哪儿找呢？

　　当然是罗克先生。

　　他因为兰纳执着于带自己去裁缝铺“添衣服”，几次三番间，他也偶然了解到罗克先生经常往裁缝铺跑。

　　好奇之下他问起原因，原来这位大魔法师热衷于做这种可爱的小事。

　　而现在教学任务极轻的他既不用像在主城一样对人左右应付，也不用为了谋生跟着商队到处跑，终于肯展露自己真正的爱好。

　　这样的魔法，估计全大陆的魔法师也就只有罗克先生能研究得出来了。

　　他一大早就去敲响了罗克的房门，好在罗克也是少觉的人，早早就起床了。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罗克一听时限截止到今天中午，急得斗篷差点没戴稳。

　　来不及责备洛问得晚，他片刻不停地开始测试。

　　“这就是成品，我和罗克交给兽人们拿去测试过了，在小镇范围内它的声音清晰度很好。但如果符合我们的预计，从这儿到主城的距离来讲，声音可能不会特别清晰。”

　　“但也足够了。”练云接道。

　　洛微微抬起头，露出一抹等待夸奖的笑容。

　　“这太重要了，谢谢你，洛。”练云深呼吸，郑重说道。

　　有了这个，她至少能避免在主城待的时间过长。

　　时间越长就越有麻烦的可能。

　　她没有想到这层，不过好在洛聪明，又全心替她着想、不遗余力地想办法做测试。

　　“谢谢你。”

　　洛轻轻歪了下头：“我能跟大人一起吃晚饭吗？”

　　练云蹲下身，接过宝石：“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兰纳正巧从外面回来，看到洛没有意外，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带来的成果。

　　“大人，我们先去准备吗？”兰纳略过洛，问向练云。

　　练云点点头，离开前再次感谢了洛。

　　去商店的路上练云一边查看着宝石一边瞥了眼兰纳。

　　“这次你怎么没怼洛？”

　　颇有点看戏的意味。

　　兰纳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戏”的源头：“他做的很好，我没有理由怼。”

　　他甚至还在练云之前感谢了洛。

　　练云“哦”了一声。

　　可安静了还没一会儿她突然听见身旁的兰纳说话：“……不过他也只能做这些了。”

　　还是要他来保护大人的。

　　练云听出了好些不甘的意思，有点好笑地抿着嘴。

　　“东西准备好了吗？”她自然地转移话题。

　　“药剂铺赶制出来的一箱药瓶，已经搬进商店里。”兰纳说道。

　　练云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希望它们能起到该有的作用。”

　　将药瓶带到没有士兵的主城，最终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疗伤……

　　练云检查了一遍箱子，无论是玻璃瓶还是药剂都终于在短时间制作了出来，算是很好的进度了。

　　只要等到中午的木门开启，练云就能带兰纳再次进入拍卖场。

　　然而太阳刚刚升到天空中央，商店的门突然被敲响。

　　练云：“周三不开业。”

　　门外静了一瞬。

　　“大人，是我，伊可。”

　　？！

　　练云同兰纳对视一眼，迅速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伊可一身疲惫，甚至比他生了一场病的妹妹赫拉都要瘦了一大圈。

　　他好像跟自己斗争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找到练云。

　　伊可走进门，又轻轻关上了门。

　　他抬起看上去疲倦不堪的脸，眼神却异常坚定。

　　还没等练云问他，只听“扑通”一声，伊可直直地跪了下去。

　　“大人，求您原谅我。”

　　练云吓了一大跳。

　　在她印象里，伊可一直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笑盈盈模样。

　　他的性格虽不明显，但毕竟是双胞胎，谁都能看出来他的骄傲和自尊心相比于赫拉，只会多不会少。

　　练云知道伊可从一开始到这里来的目的便不良，她一直在等伊可动作。

　　今天的见面练云也设想过，只是她想到的几乎都是伊可或信心满满或打着算盘跟她谈条件扯皮，却从来没想过这么骄傲的伊可会屈下双膝。

　　即便他真做错了什么，大不了离开小镇，练云也不会为难他的。

　　……何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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