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先前入梦也有些作用，比如说现在的沈霜霜对这皇宫内的路线熟悉透彻，就连哪个角落长着什么花草都知道。

　　她一路来到了冷宫。

　　因为自先皇后死后，国主直接遣散了后宫，所以冷宫也一直没有住人，也根本无人踏足。或许也是国主知晓先皇后在这里，不让别人打扰也不一定。

　　沈霜霜站在冷宫的门口，一跃跳上了围墙，进到了里面。

　　院中杂草丛生，几乎已经没过了脚踝。在大雨的打压下，不少杂草都被折断了，混杂在了泥泞中，让整个院子看起来都一片狼藉。

　　沈霜霜顺着记忆走出了院子，很快就看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不见一点绿意。空地整体呈现出圆形，就好像所有的杂草都被隔绝开了一般，泾渭分明。

　　而这空地的正中央，便是那一口水井。

　　沈霜霜走入空地的范围，脚底便爬上了一抹阴冷，她驻足不动，唤道：“娘娘，还请现身一见。”

　　“咕咚——”石子落水的声音。

　　接着，一阵冷风吹过，掀起了沈霜霜的袍角。

　　沈霜霜目光一直落在水井处，下一瞬，一抹金红色的身影慢慢显现，由最开始的透明慢慢渐渐变得有了实质。

　　那便是李皇后，一身凤袍，头上还戴着九尾凤钗，就算身上染上了血迹，面上也端着威压，气势十足。

　　“娘娘，在下沈霜霜。”沈霜霜道。

　　李皇后整理了一下袍角，只瞥了她一眼，道：“本宫知道，不就是你发了这一场雨，让陛下和殿下都对你感恩戴德吗？”

　　沈霜霜笑了笑，对此没有作答，只道：“娘娘看起来深明大理，为何还要盘踞此处，不入轮回呢？在这一方宫闱，娘娘不过会越来越难受罢了。”

　　“你说本宫深明大义？”李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嘴角带着一抹冷笑，“那你倒是看错了，本宫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那娘娘为何不直接去杀了当初害你的真正凶手？反而只入太子殿下的梦境？”沈霜霜依旧笑着。

　　被她戳破了，李皇后也并未恼怒，而是看向别处，随口道：“陛下希望本宫就此安生，还专门遣散了后宫……”

　　看来是为了国主。

　　原本沈霜霜在听到吴煜安说起两人的故事时，还以为李皇后心中只有权势，对于国主也只是夫妻情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两人显然是两情相悦，只不过是李皇后太重权势罢了。

　　“看来娘娘和陛下是伉俪情深，感情深厚。”沈霜霜道。

　　对此，李皇后似乎有些不屑，只冷哼了一声，可是却并未反驳，只道：“本宫为了后位和太子之位谋划了太多，陛下多次劝说，甚至和本宫争吵，可本宫从未听他的。”

　　“最后，本宫都死了，他却还抱着本宫的尸体哭……”说到这里，李皇后话语顿住。

　　短短几句，沈霜霜还是听明白了。

　　李皇后生前其实也不知道国主心悦她，还总是觉得国主妨碍她。死后看见国主的情状，才惊觉两人此生都错过了。

　　“另外，入殿下梦中并非本宫所愿。本宫被困在冷宫，距离东宫虽远，可他是本宫此人世间唯一血缘至亲，牵连太深，是以总能被本宫影响。”

　　“虽说陛下说了不会加罪于凶手，可是殿下未曾忘却。几年前凶手便已落网，被殿下秘密处死。”李皇后手指微动，摸了摸自己指甲上的蔻丹，继续道，“那人积怨过多，也化作了厉鬼，去找殿下索命。”

　　“殿下龙气护体，可还是困于其扰，本宫便亲自绞杀了那贱人。”说到这里，李皇后冷笑一声，“本宫一人做事，竟还敢加害煜安。”

　　这般便也说得通了，原本李皇后和吴煜安便是血亲，在她死后还有了如此牵连，自然互相折磨。

　　思及此，沈霜霜目光下移，这才注意到李皇后的下半身空空如也，早已没了双腿。不用想也是因为受到了龙气的影响，已经快要消散了。

　　“娘娘，若您再不入轮回，恐怕就要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了。”沈霜霜道。

　　“本宫坏事做尽，就算是有下辈子，定然也过不了好日子……”李皇后声音轻巧，颇不在意，“而且本宫已经在此待了这么久，在此魂飞魄散又有何妨？”

　　“可是娘娘，若您不早些离开，殿下恐怕会龙气消散，不得长生。”沈霜霜实话实说，不加隐瞒。

　　果然，李皇后犹豫了。先不说她做这么多就是想让吴煜安做皇帝，就算是不做皇帝，她也应当希望吴煜安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毕竟是亲骨肉。

　　“你有办法？”

　　见李皇后松口，沈霜霜笑开，轻松道：“娘娘，你和陛下与殿下三方牵念，被绊住了轮回的路。既如此，我便想办法向你们见见吧。”

　　她话音刚落，两人身后便传来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慕亦珩带着国主与吴煜安走了进来。

　　沈霜霜略微惊讶，没想到慕亦珩竟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而且时间上还这么巧。

　　慕亦珩走近，行礼唤道：“师尊。”

　　“嗯。”沈霜霜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不再多言，把时间留给了一家三人。

　　因为有沈霜霜的术法撑着，吴煜安和国主可以看见正坐在井岩上的李皇后。李皇后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面上冰冷，可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去抚平了衣袍的褶皱。

　　“三娘……”国主看见李皇后的第一眼，眼角便湿润了，嘴唇也不住地颤抖。

　　吴煜安给国主撑着伞，眼神微动，抿住了嘴唇。

　　李皇后看见两人，似乎还想端着架子冷笑，可最终还是舒了一口气，冷声道：“站着做什么？到本宫面前来。”

　　她这一说，两人才发现她已经失去了双腿。国主泪眼婆娑地走进，最后单膝跪在了李皇后的身边，想要摸摸她的脸。

　　可是现实总是很无情，他的手指从李皇后的面颊上穿透而过。

　　李皇后躲开她的触碰，道：“别乱摸，小心折寿。”

　　她身上阴气很重，常人摸了确实会折寿。

　　“这有什么，反正我俩以后都是会葬在一起的。”可是国主却破涕而笑，笑容明媚，“三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漂亮。”

　　“这才几年，看起来像是老了二十岁。”李皇后嘴硬地反唇相讥。

　　国主不怒反笑，道：“是我配不上三娘，也没让你过上想要的生活。”

　　李皇后作势要打他，瞪眼道：“说过很多次，国主要有国主的样子，不要总是对着本宫低声下气。”

　　“是，听你的。”国主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想要把李皇后最后的样子记在心里，“等我死了，我们合葬，我就可以来找你了。”

　　“死呆子，”李皇后眼中还是溢满了泪水，可她还是强硬，“我不要你早死，我盼你长命百岁，无忧无虞。”

　　之后，李皇后看向站在旁边为两人撑伞的吴煜安，道：“煜安，这几年辛苦你了。”

　　“母后严重了，儿臣无怨无悔。”吴煜安垂眸，轻声道。

　　三人这一见面，心结解开，李皇后衣袍的下摆处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其实三个人都看见了，可是谁都没有说。

　　直到李皇后的手指也开始变得透明，国主的眼泪也再也止不住了。李皇后抬手虚虚地抱了抱他，道：“死呆子，如果来世与你再做夫妻，但愿你不再是国主，我也不是皇后。”

　　“平常夫妻，一方小院，三两牛羊，足矣。”

　　说到最后，李皇后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明了，声音也渐渐消散不见。她从井沿旁站起身来，走到沈霜霜的旁边。

　　国主和吴煜安已经看不见她了，可是沈霜霜和慕亦珩还可以看见。

　　沈霜霜抬眼看着半空中的李皇后，对方的面颊上满是泪珠，可嘴角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只听她道：“今日，多谢你了，我这辈子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就算生前诸多遗憾，可在进入轮回之前能得知自己未曾错付，也算是完美了。

　　“我送你一程吧。”沈霜霜说着，从储物玉镯中抽出了一张往生符，口中念着往生咒。

　　眼前，李皇后最后一缕魂魄慢慢消散，在最后，李皇后看着沈霜霜，笑道：“在离开之前，我得告诉你，你长得很像一幅画像上面的人……”

　　“或许，你也该相信轮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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