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耳力好，神识覆盖天地，只要她愿意可听到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只心念一动，那几道鬼鬼祟祟的声音就尽入她耳中。

　　“三皇子殿下，我们真要……”小太监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略微颤抖，“这冷宫可说不定……闹鬼？”

　　小胖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要找回场子，全然忘了自己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事情，气焰嚣张地道：“怕什么？本皇子是皇子龙孙，自有真龙附体，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小太监苦着脸，心想道：‘妖魔鬼怪兴许是近不了您的身，可近得了我们的身啊！’

　　可，主仆分明，皇子的命令大于天，他们哪里能够反抗？

　　左右不过一个死。

　　……

　　从小到大，裴疏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今晚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男孩走出荒废的宫殿，一抬眼就瞥见挂在殿檐下的灯笼。

　　灯笼的造型不算别致，却在黑暗深沉的夜里，散发出一抹淡淡晕黄的光芒。

　　柔和且明亮。

　　……饭菜和灯笼是谁送的？

　　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裴疏眼前忽然间浮现起一张精致仙气的容颜。

　　男孩微微抿起了唇瓣。

　　不。

　　不会的。

　　他想。

　　他咬了她。

　　——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怪物，不配得到别人的好意，别人只会害怕、厌恶、远离、捉弄他。

　　这是他那个生母说的。

　　“……快，动作轻点，别让那个小贱种给发现了。”

　　黑夜里，细碎鬼祟的窃窃低语送入耳中，裴疏听出来是三皇子的声音，眉眼间划过一丝雪色般的冷意，伤痕累累的小手握紧了唯一的武器。

　　铁钉的一端被打磨得很光滑锋利，泛着泠泠的寒光，那尖端的锋芒，渗进孩子漆黑不见底的血色瞳眸之中，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三皇子和随从靠近冷宫，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发生恐怖的事，小胖子顿时有恃无恐了起来。

　　指挥道：“你们快点把那蛇放到里面去，最好能咬死那个小贱种！”

　　小太监拿出一只竹篓，里面装了几条特意捉来的蛇。

　　几人蹑手蹑脚地走近。

　　裴疏早在察觉到三皇子的第一时间里，就打落了灯笼，待冷宫四周恢复一片漆黑之后，闪身躲藏到门板后面，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也不知是不是魔神体质特殊，明明下午还被打得奄奄一息，休息一阵，吃过饭后，裴疏就恢复了体力，身手敏捷得不像是寻常孩子。

　　待三皇子他们一过来，裴疏从身后猛然扑上去，割断了一个小太监的喉咙，温热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孩子黑暗空洞的眼睛反倒是明亮得惊人，像是染上一丝兴奋的色彩。

　　白苏苏站在冷宫屋顶，看得分明，心里一叹，却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杀人者，人恒杀之。

　　既然小胖子有杀人的想法，就要做好被反杀的觉悟。

　　裴疏有什么错？

　　错不在他。

　　……

　　小太监被割了喉咙，身体轰然倒地，手中的竹篓也落在了地上，竹篓里的毒蛇飞快地四处乱窜，“嘶嘶嘶”吐着鲜红的信子，在地上胡乱的游走。

　　冷宫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嗷，小贱种，你做了什么？！”小胖子愤怒地咆哮。

　　小太监们自乱阵脚，为了躲避毒蛇，惊恐地上窜下跳：“蛇，蛇，有蛇，三皇子殿下——”

　　混乱中，裴疏自己也被毒蛇咬了一口，不过，他趁乱杀死了想夺走他性命的小太监们。

　　只留下一个三皇子跌坐在地上，望着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身穿黑衣，冷着脸色，手染鲜血的裴疏，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小胖子神色惊恐，忍不住屁滚尿流地往后缩，心中又害怕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大晚上的想不开跑到冷宫来，活着不好吗？

　　小太监们全部都死了，被这个小贱种割断了喉咙。

　　他有一种预感，裴疏一定会杀了他。

　　不不不！

　　他还不想死……

　　他是皇子，是烈日国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母妃说将来皇位都是要传给他的，他怎么能死？

　　三皇子能屈能伸，开始求饶：“小贱种——”

　　他下意识地喊出时常叫裴疏的称呼，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连忙改口，可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裴疏叫什么，烈日国皇帝没给裴疏取名字，裴疏这个名字是老太监给他取的，三皇子自然不知。

　　他只知道裴疏比他大。

　　“……不不不，皇兄，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对你，我今后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一条性命，放我一条生路……”

　　形势逼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三皇子欺负了裴疏这么久，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他，虽然嘴上求饶得又快又诚恳，但心里却是恶毒的想着——

　　等着吧。

　　今个儿本皇子只是一时失手，着了你的道，等我回去，就命人把你抓起来，狠狠拷打，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哼！

　　三皇子心里想的是一套，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套。

　　语气带着几分惊惧的讨好。

　　“我母妃是贵妃娘娘，最是受父皇喜爱，我又是我母妃唯一的儿子，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这样，我让母妃求父皇，把你放出冷宫好不好？”

　　“还给你好多新衣服穿，好多山珍海味吃，还有……”

　　“还有……”

　　小胖子一边绞尽脑汁，快语连珠，一边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脚步缓慢却一刻不停向自己逼近的身影。

　　他像杀神，像修罗。

　　显然，三皇子花言巧语许诺的这些东西，他一个都不动心。

　　或者说——

　　不相信。

　　裴疏比他更早懂得这座皇宫的弱肉强食。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裴疏沉默举起铁钉，当染血的尖端即将割破三皇子的喉咙时——

　　他毒发了。

　　这蛇的毒性极为强烈，是三皇子特意命宫人找来的，裴疏本就是第一个被蛇咬到，跟小太监打斗又加快了毒性在体内的游走，到最后本就是勉强支撑，此时此刻已然瞬间爆发……

　　见裴疏轰然倒在地上，三皇子只觉得劫后余生，被小太监们护着没有受到多少伤害的他，纯粹是被裴疏吓倒腿软。

　　眼下自然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冷宫，还放下一句狠话：

　　“小贱种，你给我等着，本皇子一定找人杀了你！”

　　……还是不行么？

　　……注定要死么？

　　裴疏意识涣散，握紧“武器”的手指微微松开，渐渐陷入黑暗的眼底倒映出三皇子这条漏网之鱼的背影，慢慢地闭上了沉重的眼……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裴疏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温柔又怜惜的轻叹，“……累了吗？那就好好的睡一觉吧。”

　　……

　　裴疏很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可是，老太监让他活下去。

　　于是，这么多年尽管他活得这么辛苦，他还是好好的活了下来。

　　这一次，裴疏以为自己会死。

　　但，一睁开眼，裴疏发现自己还活着，今日的阳光格外流金灿烂，照耀在他的脸上，令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等等，阳光？

　　裴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是睡在柜子里，而是在一张床上，身上搭着一件洁白如雪的毯子，手背上被蛇咬过的伤口，显然也被处理过了。

　　有人救了他。

　　裴疏第二次眼前浮现起那张美丽似仙人的容颜。

　　会是她吗？

　　孩子沉寂已久，无波无澜的心，突然间轻轻地跳动了起来。

　　很快，那张脸就笑吟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醒啦？”

　　青衣女子衣袂翩跹地走过来，轻轻凑近，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男孩的额头，“嗯，不烫了。”

　　裴疏却微微恍惚了一下，全然没有听见女子在说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离我好近……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