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之前就看不顺眼的家伙、另一个世界还发生了景光的事情……不，他毕竟代表着零组，还是要多考虑合作的大局。

　　全靠强大的意志力勉强忍住诱惑，降谷零艰难开口：“无论如何，还是要表现出合作意向，第一次合作非常重要。”

　　而且这次机会确实不错，涉及到的都是自愿或非自愿都将走到组织对立面的成员，他们这里还有信息优势，暗中多了不少主动权。

　　“毕竟之后应该还会有合作机会，关系太僵形成内耗就没必要了，”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降谷零扶着额怅然叹息，“组织的势力太庞大了，我们需要盟友的力量。”

　　“不过当然，只是宫野明美这边我们共享合作，宫野志保的后续接触我们自己一定会拿在手里。”

　　对于这点理矢其实不怎么在乎，但还是做出了犹豫之后勉强答应的姿态。

　　“那么，跟宫野明美的接触您决定就好，雪莉酒宫野志保那边谁来负责呢？”自然而然地，她顺势提到了计划的具体执行情况。

　　看似漫不经心的口吻之下，她定定望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水，神色真正认真起来。

　　“跟FBI合作、又是接触宫野明美，景光比我更合适，”稍作沉吟，降谷零很快做出决断，“至于雪莉这边，她目前仍受到组织的优待，不急于一时。”

　　果然如此，作为专业的情报卧底，这位上司有着充分的耐心。

　　可她等不起那么久了。

　　眨了眨眼，理矢力求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从容自若：“那么，不如让我试试吧。”

　　“如果宫野明美提前告知了她FBI卧底的身份，随着时间消磨与亲情的作用，她也许会有倒到FBI手里的可能，那对我们的目的而言就太被动了。”

　　话筒对面只有浅浅的呼吸声，降谷零显然认真在倾听。

　　再次整理了下措辞，理矢怔然几秒，不觉自失一笑。

　　原本的紧张此刻尽数化为了势在必得的笃定，她沉声劝道：“降谷先生，以我对雪莉的了解，这次可以大胆尝试一下。她对于仅剩的亲人极为在意，也许在宫野明美的事情上还能助推一把呢。”

　　“可是现在的她万一更倾向于留在组织，对你来说就太危险了。”降谷零不自觉凝眉。

　　……其实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这位下属那惊人事迹之后，他已经完全正视起了这位的潜力，对她的能力也已经非常信任。

　　否则也不会跟下属讨论起这种级别的计划，风见可是从来只需要听他命令执行的。

　　只是这样冒险行事，难免让他生出真切的担心。

　　“如果情况不利，我会优先保证身份的绝对保密，必要情况下做好万一的准备。”理矢答的毫不犹豫。

　　连“万一的准备”都出来了，虽然知道她是在表决心，降谷零还是瞬间呼吸一窒。

　　要真让她“万一”了，别说松田那边怎么交代，他首先自己这关都过不了啊。

　　深深叹气，他加重音强硬阻止了这个危险的想法：“浅井君，不要这么轻率地对待自己的生命。”

　　“即使真有万一，我、我们也不会放弃你的。”

　　眨了眨眼，理矢不置可否地点头：“我也说了只是必要的情况。”

　　事实上她当然只是随口一说，毕竟真见到雪莉、还不一定是谁会比较危险呢。只要妥善利用“阿妮亚白兰地”的身份，她绝对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但这点降谷零就不必知道了，她正是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决心。

　　“试着努力说服我吧，”最终，还是降谷零无奈地做出了妥协，“你为什么这么积极地要求参与对付组织，告诉我你的理由。”

　　他简直都要怀疑谁才是那个被派入组织的情报官了。

　　浅井这副势要挖组织墙角的态度，简直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应该没有吧？

　　话筒对面的堤向津川绿地公园里。

　　这个时间点，夕阳早已落入了远处的地平线之下。

　　橘红色的光芒层染得晕开半边天空，让地面呈现出一种火烧似的绚烂光晕，美得绚丽而如梦如幻。

　　于是理矢静静欣赏了半分钟，确信自己营造出了足够正式而沉重的气氛，才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最后也是决定性的压轴表演。

　　“降谷先生，你知道我在那次意外之后，就和你一样得到了来自未来的记忆。”

　　才怪，如果是这样她就不用这么艰难了。

　　“我见识过组织的黑暗、对国民的危害，想要摧毁它的心情和您一样强烈，”垂着眼眸，想到自己将要出口的话，理矢的心情不禁多了几分微妙，“而且之前，我和松田君曾经撞到过组织的行动。”

　　“啊……是人鱼岛那次？”降谷零想到他们俩那次的经历，不由揉了揉眉心。

　　两个胆大过头、还算幸运的家伙，他都不知如何评价了。

　　“其实还有新干线的一次，也就是那次让松田君意识到了作为高能炸药提供者的组织，他才会在人鱼岛的时候主动跟上去的。”

　　“是吗，原来如此。”

　　档案中并没有如此的详细内情，降谷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前因后果，沉默几秒、有些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他倒是能理解松田的心情……不过确实太危险了，如果当时稍有偏差……

　　“总之您明白我的心情就好。”

　　想到上个月在美国时自己还坚定地澄清“只是朋友”，理矢微感尴尬地轻咳一声，强作镇定地继续说了下去：“危险就在那里，而松田君又恰好有颗正义的心灵，为了安全考虑，我欲对组织铲除而后快也很合理吧？”

　　“……”

　　降谷零一时微微沉默。

　　只是因为“可能”有危险，你就敢直接对上大型犯罪组织，这是否保护欲过于强烈了点……虽然从另一个世界的发展来看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其实还是无法理解。

　　但确实足够说服他了，毕竟现在下属还愿意跟自己有商有量；万一她心急之下、选择追从另一个自己走上了更危险的道路——而且这次手握情报、恐怕比另一个世界更为激进也说不定。

　　这种时候他就真心开始怀念风见了。

　　下属太有能力、难免会更有主见，这真是难把控的双刃剑啊。

　　最终，感受到下属的坚定意志的降谷零沉吟良久，悠悠地长叹一声：“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

　　“我会尽最大努力进行准备。”

　　“一旦情势不利，以自身安全为先、立刻脱离！”

　　“好的。”

　　劝不住了。浅金发青年郁闷地后靠向椅背，拖长了尾音：“这几天我会尽量收集雪莉的情报，时机合适时再告诉你怎样联络她。”

　　“没问题。”终于完成了对上司的说服，理矢不自觉松了口气。

　　*

　　挂断电话，仰头这才察觉，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昏暗。

　　不远处已有寥寥灯火亮起，公园自身的照明系统也开始运作了，但她选择的这处长椅正在树荫之下，不仅远离人群聚集处，连灯光都没透进来几丝。

　　这样静谧的黑暗，倒是莫名契合了她此刻的心情。

　　明明事情都在按照预料发展，甚至称得上阻力甚微。但此刻，也许是受环境影响，向来平稳的心境难得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算不上动摇，只是想到之后将要见到雪莉、解开缠绕许久的谜题，竟对可能的结果生出了难以言说的畏惧。

　　如果她所追求的真相，偏偏就是完全不想要的答案呢？

　　即使不是最坏的结果，无论如何，能找到答案本身就意味着她之前的猜测成真，自己的记忆存在缺失的部分……继续深思下去，她又如何确认自己的意志没有得到篡改？

　　她甚至早已经看不到真实的月亮，此刻天上挂着的、只是另一个世界倒映过来的虚影。

　　这些情绪也许早就存在，只是被压抑已久，此刻趁机一拥而上了。

　　而理矢只是静静坐在原处，任由负面情绪发酵，并没有起身的想法。

　　她堪称冷静地对自己的情况做出安排。

　　此后还有更多的事要做，再过两天还要回去搜查一课面对上司同事，如果到时暴露出来才是真的糟糕。

　　此刻身边无人，正好借此机会进行发泄整理，之后再对自己使用【精神分析】一次搞定。

　　黑暗中，她安静地一动不动坐着，时间概念仿佛都变得模糊。

　　直到附近的人声都渐渐远去，理矢终于感到情绪重回自己的掌握之中，心绪开始渐渐平息下来。

　　不过也就是此刻，她才注意到手机正持续不断地震鸣着，在黑暗中顽强地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可是这个时候，谁会来电话给她……

　　看清手机屏幕上时间的一瞬间，理矢差点失手把手机甩出去——等等，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飞快解锁，屏幕上就出现了一长串未接来电显示。

　　眼见这次的拨号也快要到了自动挂断时间，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抢在最后一秒前接了起来。

　　似乎没想到这次会被接起，对面安静了几秒钟。

　　心乱如麻之下，理矢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松田君？”

　　“你是忘充电了吗？”反应过来，松田阵平向来从容的低沉语气难以遏制地透露出几分咬牙切齿，“不要一声不吭就失踪啊笨蛋！”

　　“……抱歉。”

　　“等等——”突然意识到了她不同寻常颤抖的语调，松田阵平原本的思路瞬间不翼而飞，微微凝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糟糕了，他为什么这么敏锐。

　　轻轻吸气调整了一下，理矢不假思索地立刻否决：“什么都没有。”

　　“……需要见面吗？”

　　虽然她极力稳住了气息，但话音间明显带了轻微的鼻音，即使有着电流的干扰，松田阵平仍然能够轻易分辨。

　　于是几乎脱口而出。

　　“哎？”对方显然被惊到了。

　　但松田阵平想了一下，发现这实在是当下最直接有效、也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于是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一遍：“要见面吗？”

　　“现在？”

　　“现在。”他很少展现这种过于强势的态度，此刻却近乎不依不饶，嗓音笃定。

　　……连地址都不问的吗，万一她在国外呢。

　　但快速眨了几下眼，理矢却只感到越来越多的水珠争先恐后从眼中奔涌而出，让她声音不自觉发闷起来：“就在……堤向津川绿地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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