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南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他蹲下身, 往床边再凑近了一点儿，床底下那个虚无得不可捕捉的力量似乎往后退了退。顾如南愣了愣, 没反应过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弹幕里也愣了, 有人弱弱地发言：

　　【我怎么感觉那东西好像怕南南？】

　　在直播间里, 为了便于观众们观看，“它”被镜头运用某种技术，具象化成一团黑雾, 以标示它所在的位置以及和主播之间的距离。所以和顾如南不同的是, 顾如南看不到「它」, 而观众能够看到。

　　在镜头里那团黑色的东西，顾如南越接近，它便抖得越剧烈，往床底缩得更深。顾如南又伸出一只脚进去，往里面够，那东西生怕被顾如南踢到似的，呈现出弯曲的姿势，弓着身子，退无可退地抵在墙边。

　　【如果它有表情，那一定是欲哭无泪吧。】

　　【莫挨老子！！】

　　【有点子惨，这还是我印象中那股不可名状的力量吗？人家好歹是克苏鲁体系中某个旧日支配者，有着超乎人类认知的力量，怎么感觉被顾如南震慑得动都不敢动。】

　　【前面的，真的假的，那顾如南岂不是比古神还牛？？】

　　【古神：瑟瑟发抖JPG】

　　顾如南不怕死地伸进去一条腿，逗了逗那东西，灵能又增加了一大截，一点都没流失。

　　他迅速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套热交换的物理模型，因为现在的情形实在和热能传递太像了。

　　在大自然中，热能会从温度高的物体转移到温度低的物体上，温度低的物体的温度升起来，温度高的就会降下去，当两者的温度相同时，就不会再发生热交换。

　　他们现在的情况就类似于这样，灵能能量守恒，灵能不管是在电鳗和水母身上，还是在他、白苦和「它」身上，灵能的总和不变。

　　电鳗和水母现在在外面，小鱼也在水杯里隔绝着，可以近似地认为，“它”和自己身上的灵能总和也是一定的。

　　顾如南刚进来的时候，从外面接触到的人类身上带了充沛的灵能，远多于「它」身上的，「它」可以肆无忌惮地吸他。

　　因此按黑色字条上所说，躲到衣柜里，是一种能切断和床底下的「它」接触的有效方法。在你的灵能多于「它」的时候，躲在衣柜里，可以防止「它」吸收你的灵能。

　　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反转，由于顾如南一直捧着鱼杯，白苦将他的灵能吸收，重回了人类的形态。虽然不稳定，但吸收的灵能足够他恢复人形。

　　刚刚那一击，被白苦吸收走的灵能转移到了「它」的身上，他们的强弱对调了过来，现在「它」身上的灵能多于顾如南身上的，变成顾如南吸「它」了。

　　一想到这层，顾如南就表现得像个即将要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混混，忍不住搓搓手，要去欺负欺负「它」。

　　但是他没有直接动手，现在他的灵能虽然比「它」少，但也就少一个白苦的数量级，没少多少，就算把「它」多出的灵能全部吸回来了，他俩保持到同等灵能的状态，「它」也依然会存在，起不到消灭「它」的效果。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身上的灵能搬运出去。

　　怎么搬运？就只有按照红色字条上写的，进到床底下去。

　　没错，红色字迹并没有骗人。在灵能少于「它」的情况下，躲到床底下吸「它」的灵能，是维持自己生命状态最好的方式。

　　之前顾如南猜测红色字迹是「‘它’混淆了人的思维，控制人类写下」这一推断可以推翻了。

　　写这字迹的人，虽然急迫，但头脑并不混乱，他和黑字主人只是处于两种不同情况下的语境。

　　黑字主人，灵能多于「它」，并且有一个忠实可靠的伙伴同行；而红字主人独自被拖下来，见到的鱼并不是自己的同伴。

　　所以觉得金鱼是来吸他的灵能的，他的灵能一开始就很弱，躲床底下反而能够吸收「它」的灵能，更加舒服。

　　两边都没有骗人，看起来矛盾，实则是不同状态下的游客留下来的两处字迹，这也印证了这个道具的名字「底世界游客纸条」，这里的规则都是死亡前的忠告，没有「它」的思想干预。

　　而这两人最终去了哪里，答案也不言而喻——他们虽然摸索到了暂时可靠的存活办法，可「它」还在，证明他们没能成功制服「它」，被电鳗、水母吸空灵能，变成了鱼，融入了海洋里的万千鱼群中。

　　顾如南把纸条按向心口，默默地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们的慷慨与善良。

　　谢谢你们虽然拥有人类的局限和怯懦，却仍旧拥抱光明。

　　即使面临死亡，也将生命的最后一束光亮投射给黑暗里挣扎的同类。

　　白苦现在是小鱼状态，按理说让他去吸「它」的灵能，会比顾如南亲自进床底下搬运，要方便得多。

　　可是，顾如南担心床底下会有危险，贸然地把太过虚弱的白苦扔进去。

　　如果白苦出了什么意外，他将一辈子谴责自己，所以他决定还是自己来搬运「它」的灵能，不让白苦冒这个险。

　　不过他接触白苦是没有危险的，他可以先把灵能转移到白苦身上，然后白苦再把灵能分发到电鳗和水母身上去。

　　也许是体质原因，顾如南的身体能够吸纳的灵能比白苦多得多。好比说他俩是两个容器，他的容积比白苦大，装的水比白苦多。又好比说他是海洋，白苦是砂石，两个人的比热容不一样，升高同样的温度所需要吸收的热量不同，这就导致他的身体其实更适合去吸收「它」的灵能，只不过要辛苦白苦多运输几次。

　　按这一套流水线下来，顶多搬运几次就可以把「它」的灵能全部吸空，然后他和白苦还可以都维持着人类的形态，等到中午12点一过，底世界浮上去，他们就得救了。

　　想到上去，顾如南有点忐忑，他这里没有手表，系统提示又失效了，不知道时间到什么时候了？如果他猜的没错，今天早上的「真少爷」交换活动已经开始，而他没有出席，「真少爷」身份估计已经转交到其他主播身上了。

　　不过他这时候真没空担心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吸干「它」的灵能，让「它」没有能力再活动，上去污染人类的精神。

　　在剩下的旅途里，他要让大家都保持清醒，等待邮轮返航，安全地把他们送回到沙滩。

　　顾如南捧着鱼杯，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灵能传输给白苦，传了一会儿觉得隔着个水杯传有点慢，他直接把白苦捞起来放到手心，贴近着给他传。

　　没一会儿，白苦就恢复到了人形。

　　“你……”白苦语无伦次，他不理解为什么顾如南要牺牲自己把他给复原。

　　救起来白苦，顾如南虚弱不少，他简短地告知了白苦自己的想法，并安排白苦下面做什么。

　　白苦不善言辞，却是个出色的执行者，搬运了十几个回合，顾如南的身体才透明了一点儿，白苦都没有喊累。

　　顾如南倒是不耐烦了，心说这得搬运到什么时候去啊？就电鳗和水母这两只东西，加上几条鱼，还不够他们用的。

　　顾如南需要召集更多的鱼来吸收他的灵能。

　　他想到黑字上写着「不要开门」。那是处于灵能高的情况下，防止被鱼吸，但顾如南现在偏偏想被吸，是不是意味着打开门会更好？

　　可是这门被锁死了，怎么打开？顾如南叹了口气：“我试过，门打不开。”

　　“嗯？打不开吗？”白苦走了过去，狠狠地用脚一踹，那门顿时四分五裂、叮铃哐啷的像碎片一样跌落在地。他的表情非常轻松，仿佛只是伸展了下腿脚，热了热身而已。

　　顾如南惊呆了：这就是白苦的能力吗？力量型的基因改造，怪不得白堇要时刻把这个弟弟带在身边，每次看他的眼神里都有一种骄傲。

　　力量型在各种异能里是属于比较不稀奇的类型，能够被各种硬核武器替代，所谓「三步以内拳头快，三步以外枪快」，就是说赤手空拳比不过热武器。

　　但是在很多只有暴力能够破解的场景下，这种异能却非常的实用。有一句话说得好，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任何技巧都不堪一击。

　　顾如南将自身的灵能献给了外面侧窗里游过的鱼群。

　　蓝色的微光打在他白皙清秀的脸上，他闭着眼，长睫似鸦羽，在眼窝投下阴影。在神秘幽暗的海洋底部，他像沉睡在海里的人鱼，身上透着诡异的安详与宁谧。灵能如破碎星辰，不舍地从他周身离开。

　　顾如南站在底世界的中央。起先只有三四条鱼游过来，吸食他的灵能，紧接着，不少大家伙也簇拥过来，瞬间就把他身上的灵能吸干净了！

　　一切归于沉寂后，顾如南化为了一条蓝色的小鱼。白苦看着这如梦似幻的场景，呆滞住了。

　　小蓝鱼虚弱地在地板上扑打着，白苦蹲身去捧它，沾了点海水，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床底下。

　　小蓝鱼一进去，那团黑雾便开始剧烈地抽搐、痛苦地扭曲，仿佛有某种狠辣的力量从外至内地撕扯着「它」，将「它」拆成一条一条的黑色丝线，捣乱捣碎，抽丝剥茧般将灵能从「它」身上剥去！

　　蓝色小鱼身上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强光，像是燃烧到几百度的白色焰火！

　　顾如南看到自己身体变透明了，从一条小鱼化成一团水雾，慢慢地从床底漂浮起来。他和一团黑雾激烈地缠绕着、撕咬着，头疼欲裂，他们互相挤压，在整个屋子里撞击，从衣柜门撞到了天花板，然后又跌跌撞撞出了门。

　　白色黑色两团雾气对峙着，密不可分却又至死方休，黑雾想要逃脱，却被白雾紧紧啃咬着。

　　在底世界，顾如南失去了人类的形体，膨胀得越来越大！

　　在直播间的镜头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顾如南化作一团和「它」一样的巨大黑雾，似乎取食于「它」、脱胎于「它」。

　　而「它」的身体则越来越小，从一团黑雾变成黑色毛线球，继续缩小成核桃般的大小，最后竟然化作了一条黑色的小鱼，无力地在船板上抬着尾巴！

　　众观众哗然——

　　顾如南竟然吸干了「它」的灵能，取代了「它」，成为了下一个「它」！

　　这完全偏离了他们的预想，这怎么可能！！

　　在冰冷黑暗的海洋背景下，新的黑雾缓缓浮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底下濒死的黑鱼。

　　作者有话说：

　　南南：我，比热容之神！

　　521快乐，hhh；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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