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陆晏丛一直引以为豪的冷静出现了裂痕。

　　和陆蕴一样，陆晏丛也是深爱着陆知远和沈云姝，沈云姝更是出现在他身边中最温柔最爱护他的一位女性。

　　如果是在重生之前, 陆晏丛已经做好随时向父母坦白的准备。但随着时空逆转，面对着十年前的沈云姝，陆晏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 好像是那种被父母撞见青少年青春期秘密的那种慌张。

　　陆晏丛嘴巴张了张，然后他静静地看向沈云姝手中的草稿本, “妈……”

　　沈云姝从书房一路走来，做好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但见到向来表现得比同龄人还要稳重的大儿子露出这种神情时, 她第一反应还是心疼。

　　她轻叹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要和妈妈聊天吗？”

　　陆晏丛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低着头跟在沈云姝的身后，在喘几口气的功夫又把理智恢复过来，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找好了质问的答案。

　　沈云姝先搬了把椅子来到书桌旁边, 她招手让陆晏丛坐下后, 一边关注陆晏丛的神情，一边轻轻展开手中拿着的两本草稿本。

　　“你知道我要翻开哪一页吗？”沈云姝轻声说。

　　“知道。”陆晏丛缓缓抬眸和沈云姝对视。

　　沈云姝的眼神并不如她言行举止那般冷静和平稳, 陆晏丛心里立即被触动到，让他重新组织好的语言被咽了下去。

　　陆晏丛躲开沈云姝的视线，低头垂眸安静着看着一处。

　　素来表现沉稳, 即便是得知身世后还波澜不惊的儿子忽然露出这副神情，哪怕是沈云姝想提出质疑, 她难受得难以说出口。

　　心情平复之后, 沈云姝还是翻开其中一本草稿本——里面写满陆蕴名字的那一页。

　　很快, 沈云姝的视线又从纸页上满篇刺眼的名字上移开，她缓缓地说：“我很开心你知道身世的时候，不介意多一个弟弟，也很开心你回家之后，你们相处得很融洽，就像亲生兄弟一样。”

　　“宴丛，”沈云姝的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她轻声问，“你对蕴蕴是哪一种喜欢？”

　　陆晏丛深吸口气，他沉声说：“对不起，妈妈。”

　　这个回答无异于佐证了沈云姝的质疑。

　　“如果你没有那么坦然，你稍微表现得惊慌甚至是……隐瞒，或许我心里会觉得好受一点。”沈云姝轻抿着双唇，她伸手落在陆晏丛的脸颊上。

　　“但是晏丛……”沈云姝的声音停顿了下，她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稍有缓和之后才说，“我不知道你原来对蕴蕴是带有那样的感情。”

　　“我从在书房看到这些名字，到现在和你面对面的交谈，”沈云姝眼角开始泛红，“我想了一路，一直没有想到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妈，”陆晏丛反手握住沈云姝的手，他没有避开妈妈的种种质疑，“所有的错误都与其他人无关，我的性向天生就是如此。”

　　沈云姝嘴巴张了张，她深深凝视着自己失去了十七年的孩子，她吸吸鼻子，另一边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这不是错误，晏丛。”

　　陆晏丛抬眸看向沈云姝，双手也被妈妈一下握住，虽然没有完全包住，但来自妈妈的温暖已经足够让陆晏丛得到受保护的感觉。

　　原来我现在真的只有十八岁。陆晏丛重生以来，在脑海中久违地浮现这个认知。

　　沈云姝认真地凝视着陆晏丛，她温声地说：“妈妈真的不希望你总是把所有的压力的责任都背在自己的身上，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爱你，还有很多人都爱你，包括蕴蕴。”

　　“只是晏丛，”沈云姝的声音终于还是带着哽咽，“你到底是我们的亲生孩子，蕴蕴他也是被我们当做亲生孩子一样养育了十七年，所以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两个孩子之间会产生这种感情。”

　　沈云姝想起刚刚他们一起看电视时，陆晏丛的那一通发言，好像她这个儿子一直都是那么坦坦荡荡。

　　陆晏丛一直都明白，如果他喜欢陆蕴这件事被陆知远和沈云姝知道，肯定会面临这种考验。

　　正如沈云姝说的，在他们眼里，在所有人的认知中，他和陆蕴就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处在伦理道德的枷锁上。这种事情不单单是关他和陆蕴两个人的事，也关陆知远和沈云姝的事。

　　陆晏丛能感到沈云姝握着自己的力道重了些，他很能理解沈云姝的压力，但这件事他不会走回头路。

　　他坚定地说：“妈妈，我真的很喜欢蕴蕴。”

　　沈云姝微侧着头，她蹙眉望着陆晏丛，“从……一开始吗？”

　　陆晏丛认真点头，“是，从一开始。”

　　如果是从重生之后算起。

　　沈云姝缓好自己的情绪，她问：“蕴蕴知道吗？”

　　陆晏丛迟疑起来。或许陆蕴知道，又或许不知道。除了喝酒那次，他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己喜欢他这件事。

　　毕竟陆蕴对这件事的认知是基于前世。陆蕴只是知道十年后他是喜欢他的，但当下这个时期，陆晏丛就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察觉出来自己对他的感情。

　　见陆晏丛沉默的模样，沈云姝先说：“你不知道？”

　　陆晏丛依旧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要是十八年前我们能够保护你，不让你离开我们身边，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幸的事，”沈云姝自责地说，“这些事情，你本来就不应该承受的，是爸爸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沈云姝的声音顿了下，她仿佛陷入回想，然后才继续说：“蕴蕴肯定喜欢你这个哥哥，他跟我说过好多次，他也好喜欢哥哥。”

　　陆晏丛和沈云姝对视着。

　　“晏丛，这该怎么办呢？”沈云姝哽咽地问。

　　“妈。”陆晏丛反握住沈云姝的手，他眼神依旧坚定无比，“是我先喜欢的蕴蕴，是我不能离开他，这一切都是由我来主导，和其他人无关，更不是爸妈你们的错。”

　　“宴丛，”沈云姝轻轻抱住陆晏丛，她带着哭腔说，“妈妈没有责怪你喜欢男孩子，这并不是错误，妈妈更没有因为你喜欢蕴蕴而生气，这毕竟是你和蕴蕴两个人的事情，爸爸妈妈不能插手。”

　　沈云姝感受到陆晏丛的僵硬，她轻轻拍着陆晏丛的后背，边安抚边说：“是爸爸妈妈欠你的太多了，从你回家的那一刻起，你什么都不用我们操心，你至少给我们机会多操心操心你，可以吗？”

　　这是陆晏丛回到陆家以来，第一次见到沈云姝那么失态。

　　陆晏丛有认真想过沈云姝所说的那个问题，从前世到今生，他在情感上确实不喜欢依赖陆知远和沈云姝。

　　“你一定很辛苦，宴丛。”沈云姝松开陆晏丛，她担忧地说。

　　陆晏丛已经恢复往日的冷静，他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说：“妈，我会一直保护蕴蕴，不论是以什么身份。”

　　大概是血浓于水，也因为陆晏丛和陆知远过于相似，沈云姝从始至终都信任着陆晏丛。

　　她相信她的孩子能处理好这件事，就算没有任何结果，她也选择和陆晏丛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沈云姝站起来，她弯腰轻轻拍着陆晏丛的发顶。

　　“那么这暂时是我们的秘密，”沈云姝弯起嘴角，“至于爸爸那边就交给你自己处理，爸爸可不像我那么好说话的，说不定他会教训你。”

　　陆晏丛认真点头，“谢谢妈妈。”

　　沈云姝打了个哈欠，“好了，你也早点休息。”

　　末了，沈云姝忽然说：“最大的阻碍不是爸爸妈妈，而是蕴蕴，妈妈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快乐，至少你要确定他知不道这件事，他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复习中流逝，离高考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同时，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

　　陆蕴在开学时直接偷偷跟班主任提出，这个学期他想跟陆晏丛一块坐。所以几经调换位置，他俩依旧是同桌。

　　因为距离高考的时间越近，陆蕴每天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他生怕自己会浪费每一秒钟。

　　前世他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陆蕴已经不记得了，但现在他只想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就差在背上刻上“不上京大毋宁死”这七个大字。

　　恰好今天停电，教室内好像弥漫着一股股热浪，加上窗外的蝉鸣，更显得炎热和影响集中注意力。

　　陆蕴做完一道题，还没有放下笔就下意识扭头看旁边的陆晏丛。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手中的笔，正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陆晏丛的这种状态，陆蕴已经注意到很久了，要不是上周的考试中他的成绩依旧稳定第一，陆蕴都想找他来谈心了。

　　但即便如此，陆蕴还是忍不住在百忙之中分神来关注陆晏丛。

　　很明显，陆晏丛不开心。

　　但是陆蕴没主动询问对方在烦恼什么，他静静看了陆晏丛几秒钟，然后在草稿本上写上几个字。

　　手臂被轻轻碰了下，陆晏丛转头就看到陆蕴的手在戳自己。

　　略微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但陆蕴一副认真看题的模样，陆晏丛移开视线，他低头一看，对方推过来的草稿本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要开心。

　　陆晏丛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不小心会让陆蕴分神。但惊讶归惊讶，在看到字的那一瞬间，陆晏丛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上扬。

　　他的确是想得有点多，和沈云姝的对话、分公司的事情以及和陆蕴的事情。

　　或许他真的可以适当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然后心安理得地放松。

　　但有一点，陆晏丛可以肯定的是，抓住陆蕴这件事情，无论后果怎么样，他是不会改变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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