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一时间没一个人开口。

　　饭堂人多，周围都是碗筷的磕碰声，中央空调不太起作用，宋砚松开捏着碗的手，落在膝盖上，将手心的汗往裤脚蹭了蹭。

　　他隐藏起脸上多余的情绪，双眼的焦点冷冷落在斜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和贺嘉对视。

　　贺嘉仰靠在椅背上，手腕搭在桌沿，常年拿画笔的手在指节的位置起了一层薄茧，拇指摩挲过去，有细密的沙砾感。

　　两个人无声地僵持着。

　　多嘴的杜哲肠子都悔青了，缩起脖子当鹌鹑，恨不得另外三个人都注意不到自己，要是现在地上有个洞，他绝对把自己揉巴揉巴塞进去。

　　今天他要能渡劫成功，后半辈子他绝对保证永远一个人吃饭，再找熟人拼桌他就是脑残！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林历添，他扫了一眼宋砚已经见底的碗，“吃饱了？”

　　宋砚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点头，“嗯。”

　　尾音上扬，像是告捷的将军吹响的号角声。

　　但他的小表情藏得很好，除了林历添，谁都发现不了。

　　两个人从位置上站起来，和桌上另外两个人道别，杜哲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有空再聚，有空再聚。”

　　贺嘉没有说话，微仰起的头带着满脸的欲言又止，然而准备走的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六月的太阳雨也没个预告，随着性子说下就下，走出抱朴园的时候门前站了一堆躲雨的学生。。

　　雨打进来，溅湿大片地板，宋砚站在檐下，迸射的雨滴有一部分打在他直长的小腿上，林历添拽了下他，说：“靠过来点。”

　　“要在这里躲雨么？”宋砚说完，朝抱朴园门口看了一眼，明显是不想在这里待。

　　林历添没答，反问他：“你想现在回去么？”

　　宋砚沉默了会。

　　不想回去。

　　学校那么大，还没逛三分之一，那四年里林历添陪贺嘉走过的地方，他也想去看看。

　　记忆不能被抹去，但是能被取代。

　　林历添了然，“先带你去躲雨。”

　　私家车不能开进学校，饭堂离校门远，别说是宋砚还不想走，现在冒着雨到校门也不现实，只能先找个地方躲雨。

　　离得抱朴园最近的是东南方的图书馆，林历添把手搭上宋砚的肩，将他往自己方向揽了揽，另一手按住他的帽檐，把他整张脸密密实实掩在阴影中，“低着头。”

　　宋砚把头垂下去。

　　斗大的雨滴落在宋砚后颈上，透过布料沾湿皮肤，顺着脊骨滑落，他被护在林历添怀里，更多的雨砸在身边的人身上。

　　他动了动，想去碰林历添的手臂，反而被揽得更紧。

　　“别动。”

　　雨幕里撒丫子跑的不止他们两个，有学生举起书挡在自己头上，跑得很急，和宋砚擦肩而过，他头低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被带着往前走。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里的学生们也没什么两样。

　　那四年隔着的沟壑倏尔被填平，连带着很多数不清的遗憾。

　　外面不管多么喧嚣，图书馆永远静得没有半点声音，林历添在图书馆的超市买了包纸巾，然后找了个空着的阅读室，进去关上门。

　　阅读室和阅读室之间隔着的是棕色的玻璃墙，顶上挂着垂落到地板的遮光帘，旁边两个阅读室都没人，但林历添还是顺手把帘子拉上了。

　　宋砚坐在沙发上，摘下帽子放在桌上，后脑勺的小揪湿了发尾，蔫巴巴地耷拉着。

　　林历添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他接过来，觉得哪里都是湿的，一下子不知道从哪下手。

　　“擦头发。”林历添提醒他。

　　“哦”了一声，宋砚将纸巾摊开，盖在自己头发上搓。

　　林历添又抽出几张，帮他擦干小臂和沾湿的锁骨。

　　宋砚不管坐在哪里从来都是端端正正，在家也从不赖着躺着，林历添偶尔去他办公室找他吃饭，哪怕在休息时间，也只是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现在在这里也是。

　　为了方便，他没有坐下，而是蹲在宋砚面前。

　　被纸擦过的皮肤发起烫来，从毛孔烫到骨头深处，宋砚擦头发的手越来越僵，最后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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