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渊猛的退后，站起身，目光依旧清明。

　　又是这里， 眼前一片黑暗，唯有一块五彩缤纷的石头伫立在那儿。

　　系统机械地说道：“此为忘川石。”

　　亦如当初长泰恒第一次把忘川石交给自己时，他也做了一个梦， 关于林潇霜与乔正烨的一个梦。

　　林潇霜望着忘川石上多出来的一角， 无师自通地明白了， 总共三块忘川石。他又寻得了一块，只是这一次会是什么样的记忆呢？

　　他伸出手，可在即将触及真相之前，他竟有些畏惧了。

　　此时，忘川石逸散出点点流光，缓缓环绕在林潇霜的手腕处。

　　下一秒，天旋地转。

　　“爹！娘！”

　　是一个童稚的女声， 梳着乖巧的小辫子， 无助地行走在火场中。

　　腾起的火舌烧遍千千万万户， 地上满是灰烬。

　　林潇霜的灵体浮现在半空中， 目光四处环绕，最终看向了不远处的城门。

　　城门禁闭， 只有少数士兵站在瞭望台观望。

　　城内是熊熊的大火，遍地是烧焦的尸首，无数人呐喊着，尖叫着， 狠狠敲打着禁闭的铁门，尸体在门前堆了一小山般高。

　　林潇霜脑海里浮现了小惠说的场景，十年前的疫病，一位天师以火克木为由， 关门烧城。那这个女孩是谁？

　　“爹， 咳咳。”女孩被脚下的尸体绊倒， 整个人扑倒在滚烫的石板上，“娘。”

　　怀中的红色石头掉落了出来，女孩连忙把红石头收起来，可是因为不小心磕碎了一小片，遗落在原地。

　　林潇霜望着这枚熟悉的石头，不就是被补上的忘川石？这么说……这个女孩就是杜倚楼？

　　林潇霜浮到她身边，目光在女孩脸上扫视，终于确定了下来，虽然女大十八变，但是女孩脸上仍然有太多与杜倚楼相似的特征了，尤其是那一对眼睛。

　　女孩已经被热浪烧的有些迷糊了，浑身上下都是烫伤，火场中浓烟才是最致命的毒。渐渐她失去了知觉，躺倒在地上不动了。

　　林潇霜面色复杂盯了许久，伸出手想要探一探女孩的鼻息，可他不过是一届灵体，什么都做到。

　　女孩死了，火舌在他的衣服上跳动，她会化作一抔黄土，沉寂在这座城市，随后化作最美貌的女鬼，报复所有残忍杀害她们的人。

　　就在这时，女孩怀里的忘川石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绑住了身为灵体的林潇霜，一把将他拉入女孩体内。

　　于此同时，他在黑暗中睁开眼。

　　“你醒了？”化作灵体的杜倚楼漂浮在他身边。

　　而林潇霜低头，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占据了她的身体，脸色顿时变了。

　　“不打紧，该看不见的东西你也看不见。”杜倚楼似乎也很不满被林潇霜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可是她上下打量着林潇霜，发现这具身体很模糊，就连脸都看不太清楚，用林潇霜的话就是马赛克。可能因为这是前世的记忆，或者是因为忘川石磕碎了一点。

　　“你没事吧。”林潇霜急忙问道，他知道昏迷之前是杜倚楼替他挡的刀。

　　杜倚楼只是摇了摇头：“我本就是一介孤魂。”

　　紧接着她欲盖弥彰似的又说道：“这只是回忆，我就是在忘川石里，看见了属于我前世的回忆。”

　　“前世？”林潇霜不解地问道，脑海里想起来楚临渊那日突如其来的问话——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林潇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杜倚楼：“不会前世楚临渊是你姘头吧！”

　　毫不意外地被杜倚楼一击打中脑袋，真实的痛觉出现在后脑勺。

　　“说的这么难听。”杜倚楼嘟囔道，但却没有否认。

　　顿时，无数网文在脑海里盘旋。林潇霜张大嘴巴，吃惊地望着她。

　　不是吧不是吧，他记得小说里没有这个情节啊。林潇霜心道，还是说因为没有必要，所以干脆不写了？作者大大是个隐晦的言情文写手？将来不会出什么系列文，楚临渊重生和杜倚楼相伴到老？

　　“前世，楚临渊是我的师兄，他是仙门的首席大弟子。”杜倚楼如是说道，领着林潇霜往前走。

　　林潇霜连忙跟上，步调异常协调，原本他以为一个男生魂穿到女生的身体会不适应，结果似乎还好？

　　随后便听见远方传来弟子规规矩矩地问候声：“师兄早上好。”

　　起初林潇霜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第二批弟子跑他面前唤了声「师兄」，他才沉默着望着杜倚楼，眨巴眨巴眼睛。

　　“我前世是男的。”杜倚楼高贵冷艳地说道。

　　“呃……”林潇霜一口气险些没能上去，感情这个作者还是个性转爱好者。

　　“魂散天际，重新为人，性别什么的也没有固定的。”杜倚楼继续说道，“你的来生可以是女子，可以男人，也可以是天上飞禽，是地下走兽。”

　　林潇霜也觉得自己反应大了些，咽下了心中的违和感，有些尴尬地望着四周，只见眼前的世界全是破损的碎片，许多场景干脆就是白茫茫的一块大洞，有不少人是没有脸。

　　而林潇霜全凭本能地往前走，不一会儿便进了一处庭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唯一能看清的就是湖中的小亭子，有些熟悉，但林潇霜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亭中有两人对弈，一人安稳地拿着棋子，另一个人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不同意。”

　　那个人正是楚临渊。

　　可却是年长版的楚临渊，眉宇趋于周正，板着脸时带着几分长辈的严肃，长相自带几分贵气与稳重，脱离了贵公子的范畴，倒像是沉淀下来了沙场点兵的大将军。

　　林潇霜不自觉地看入了迷，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楚临渊，与现如今还有几分青涩的楚临渊截然不同，他更成熟，更稳重，也更符合天下第一剑修以及剑峰大弟子的身份。尤其，当他看过来时，眉眼刹那间温柔了下来，好像眼里只能容纳自己一般。

　　林潇霜感觉自己心神一跳，不知名的触动提上心头。

　　不知是身体的驱动亦或是他发自内心的呼唤，他笑了：“师兄。”

　　叫完，林潇霜感觉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分裂作了两部分，他的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蹦蹦跳跳地跑了上去。

　　而他的灵魂却被落在身后，看着身体，也就是一团马赛克在与楚临渊的交谈。

　　“诶，怎么回事？”林潇霜问道。

　　可杜倚楼却摇了摇头：“忘川石受损，很多东西都出了岔子。”

　　只见楚临渊板着一张脸，英气的眉毛簇拥在一起，他着急地抓着马赛克人（也就是杜倚楼），非常激动地说着什么。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林潇霜远远地看着两人，不由得陷入了深思，紧接着问杜倚楼道：“他们在说什么？”

　　由于隔得太远，两个人的声音根本传不到他们那儿。只知道楚临渊很生气，非常生气。

　　而马赛克人颤抖着身躯，显得楚楚可怜。

　　“我也不太清楚。”杜倚楼望着两人，“只是觉得，好像是我练了什么邪术，师兄很着急。”

　　林潇霜微愣，但他的表情并未被杜倚楼察觉，紧接着儿戏一般说道：“一般这种剧情，说着说着就会抱起来。”

　　言出法随，楚临渊一把将马赛克人抱在怀里，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一副愁云满面的模样，但是确实没有再出口了。

　　“然后两个人会因为一点小事冰释前嫌，然后又打打闹闹起来。”林潇霜又道。

　　果真，马赛克人抬起头，不知说了点什么。楚临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挠了挠头皮，随后脱口而出：“二十一。”

　　这次声音倒是听见了，林潇霜也有幸看到了成年版楚临渊光速变脸，实在好生有趣，戳戳一旁的杜倚楼：“什么二十一？”

　　杜倚楼望着眼前的场景，绞尽脑汁地回忆了半响：“兴许是年纪？又兴许是某个功法？”这下她当真记不太清楚了。

　　随后，马赛克人连连后退数十步，以一种不敢置信地目光看着楚临渊，眼泪夺眶而出。

　　之后就是各种亲亲抱抱举高高，小说里老土得不能再老土的情节，林潇霜都不想继续看下去，咽下了诡异的突兀感，只是有些好奇地再瞅瞅杜倚楼。

　　杜倚楼的神色并未舒缓，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情且平静，好似怀念一般。

　　林潇霜随后以灵体的状态陪着杜倚楼走过她的前世，有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被塞进马赛克人体内。

　　他能体会到前世杜倚楼的心情，酸涩的却又甘之如饴，默默陪伴在身后却永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感。

　　他一直在追逐，他的师兄也愿意回过头，短暂地等一下他，可那清明的眼神中却没有半点儿女情长。

　　他低下头，不过片刻，再抬头，又是追逐在他身后的师弟。

　　林潇霜宛若自虐一般接受着杜倚楼的情感，又一次他从中脱离，恢复灵体的他靠在楚临渊不远处，目光与一旁杜倚楼复杂的神色相对。

　　“林仙师。”

　　“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同情杜楼主了。”林潇霜叹了口气说道，他的视野只能看见马赛克人能看见的东西。

　　如今楚临渊在房中打坐，也就意味着一双眼睛在远远地注视着他。

　　杜倚楼：“您可以唤我倚楼。”

　　“怎么样才能从这里出去？”林潇霜问道，困在这里起初觉得新鲜，之后无尽的单恋消耗了他太多心神，他只想离开这里，再者他现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杜倚楼摇了摇头：“当初我被困在这里，直到故事结束才得以解脱。”

　　故事结束，也就是杜倚楼或楚临渊之死。

　　就在这时，背景板一般的故事迎来了转折。马赛克人似乎睡着了，长相依旧看不清，孤独地依靠在角落，额前的碎发垂落被一阵穿堂风吹得咋咋呼呼的。

　　而此时的楚临渊从打坐中醒来，见到此情此景，便取了身边的被褥给他披上。

　　时间仿佛停滞了，楚临渊没有动，借着月光深深地凝视着那个人。

　　久了，楚临渊颤抖着用手扶住对方身后的栏杆，随后低头……

　　“师兄。”那人微微挣动了一下，随后又沉沉地睡去。

　　楚临渊猛的退后，站起身，目光依旧清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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