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播后的当夜，何铮没有再做噩梦，睡得很沉很香，即使暴雨拍了打一夜窗户，也没有将他惊扰。

　　这一觉睡到隔天下午，醒来后屋外雨已经停了，何铮下楼拿快递时没打伞，正巧碰上老天爷变脸。

　　雨水再次倾盆，淋得他猝不及防，带着一身天气回屋，水从发梢滴下来，落在地板上。

　　他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抖落快递袋上的水，拆开看，是何琳琳寄来的一条加厚长裙。

　　何铮从小到大穿的裙子，都是何琳琳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何琳琳手比嘴灵巧太多，碍于养母这层身份不便亲近，她口中无法启齿的关心，全都寄托在了做衣服的那双手上。

　　何铮上身一试，裙子依然是他喜欢的黑色，依然比标准尺码略小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铮感觉自己瘦了。

　　他的骨架并不纤细，又要配合外形演女角，所以在182的身高基础上对饮食管理要更严格，一旦变胖，上镜时违和感会很强，为了帮助他保持身材，何琳琳总会特意将衣服缩小一个尺码。

　　但今天这件....他腰线似乎缩窄了点，裙子和身体之间，多出了一个指头的空隙。

　　是真的瘦了。

　　体重的下降让何铮很开心，为了庆祝自己这份开心，他一口气点了三份减脂餐。

　　等外卖期间，他打开微信，翻了一遍所有龙套试戏群，给几个剧组发去了简历。

　　准备关掉手机时，上方恰好弹出一条消息，大哥莫名发来了一个滚动的骰子。

　　他很快撤回，解释道：点错了。

　　何铮正好处于等饭无聊期，随口问了句：你想玩？

　　大哥没反应过来：玩什么。

　　何铮：骰子啊。

　　大哥秒回：可以。

　　何铮嫌打字累，一如既往地直接打过去一个电话，大哥一如既往条件反射，果断挂掉，下一秒又悻悻地主动打了回来。

　　何铮懒懒拉长音：“喂。”

　　“对不起，”大哥小声解释：“紧张了。”

　　“看见我电话你就紧张啊，”何铮就笑出声，“昨晚上在直播间不是挺横的？”

　　“...."

　　大哥其实不好意思告诉何铮，在直播间不紧张是因为有观众衬托，一到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他就控制不住有点心跳过快。

　　何铮不知道这些有的没的：“骰子你想怎么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哥认真想了想，在保守和刺激之间犹豫一会，终于还是选择前者。

　　“真心话。” 他说。

　　何铮意料之中地啧了一声，打开表情包扔出骰子，旋转一圈后停下来，是6。

　　“我赢了。”他伸了个懒腰。

　　尽管局面已定，大哥还是倔强又心存侥幸地跟着扔出了一个。

　　不知道是系统故障还是怎么，他这颗小骰子转了差不多七八圈才停下来，最后显示出一个寒酸的数字，1。

　　何铮以一个礼貌的问题开始这场真心游戏：“我想问，你吃饭了吗。”

　　“....”

　　大哥甚至做好了被问私人问题的准备，没想到他这么客气。

　　“吃了。”

　　何铮接着筛出一个骰子，大哥跟上，这次赢家倒置，何铮趁大哥思考问什么的功夫，去门口接了下外卖。

　　大哥听见他拆饭盒的声音，顺势问：“你在吃什么。”

　　“咱们玩的真心话还是口水话啊？”何铮吐槽：“吃的减脂餐。”

　　大哥没说话，默默又扔出了一个骰子，他运气差得离谱，依然是1。

　　何铮都懒得骰了，直接说：“我可能要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嗯！”

　　“不是， 何铮让他这语气逗笑了，“你是有多期待啊。”

　　大哥催促：“你问。”

　　何铮把头发撩到耳后，低头往嘴里塞了口饭，含糊不清道：“你现在在哪。”

　　“在家。”

　　何铮垂下眼：“家在哪。”

　　“......”大哥突然就明白他拐着弯想问什么了，如实回答：“墨西哥。”

　　何铮没急着回话，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16点。

　　“墨西哥现在几点？” 他问。

　　“凌晨2点20。”

　　“这么晚，”何铮嘴里的饭越嚼越慢，“为什么不睡觉。“

　　大哥沉默了下：“不想错过你直播。“

　　何铮顿时就不说话了。

　　窗外的雨此刻又淅淅沥沥下起来，雨点叩响窗玻璃，一丝冷气被风送进来，何铮放下筷子，起身去关窗。

　　他往楼下看了一眼，垃圾桶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散发着熏天臭气，这样一个肮脏的环境，可想而知，当年从里面爬出来的那个人有多狼狈。

　　他这边思绪乱飞，大哥得不到回应，以为自己那句话表达出的感情太过直白，引起了何铮不适，只能试探着出声：

　　“还玩吗。”

　　何铮张嘴想说“玩”，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好友拒绝，他刚才向剧组投递的简历得到了回复。

　　不出意外的，对方没看上他。

　　“....外形不合适，”何铮看着对方的拒绝理由，一字一顿念出来，然后耸耸肩，半真半假道：

　　“我是不是真该把头发剪了。”

　　大哥很快明白，安慰他：“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角色。”

　　“不是角色不合适，是我不合适，”何铮纠正他：“很少有剧组会选择让一个男性去扮演女角，他们完全可以找个女演员。”

　　他看着自己及腰的长发，自嘲似地摇了摇头：“你说如果我把头发剪掉，有没有可能会得到更多机会。”

　　“或许会，”大哥声音随之温柔下来：“但如果剪掉，有没有可能。你以后也就不适合穿裙子了。”

　　何铮怔愣一秒，这才后知后觉：“好像是这样。”

　　“所以先不要剪，再试试其他剧组吧。” 大哥说。

　　何铮没接话，从窗边折回沙发，扒拉了下减脂餐里的几块鸡胸肉，换话题道：“继续玩骰子吗？”

　　大哥露出小心思的尾巴：“赢了的话，能一次性问两个问题吗。”

　　“行，“ 何铮爽快答应，“不过我要是问私人问题，你别急眼踢人啊。”

　　这话正中大哥下怀，他巴不得从里到外裤衩子颜色都被何铮问个明白，但他不好意思说，只能迫不及待地扔出了骰子。

　　这颗被寄予厚望的小球旋转了三圈，速度慢慢降下来时，隐约可见一面模糊的6，大哥屏住呼吸，按捺住期待的心情，盯着屏幕看。

　　骰子果然在6那一面停止，但过了两秒，毫无征兆的，它像濒死一样抽搐了最后一下。

　　——6面被掀翻，一个冰冷的1带着邪笑出现。

　　何铮听见大哥磨着牙挤出一句：“....我草。”

　　何铮清清嗓子，提醒他：“不许说脏话。”

　　“你不是很期待我问你私人问题吗。“

　　一句“我更想赢”被扼杀在喉咙里，大哥抿嘴，闷闷道：“你问吧。”

　　“我真问了，”何铮拉长音：“你做好准备。”

　　“嗯。“

　　何铮脱口而出：“谈过几个女朋友。”

　　“....”

　　大哥一时半会不回话，何铮也不急，把减脂餐盖子合上，往沙发一躺，点了根饭后烟抽。

　　半晌后，大哥小声回答：“没有谈过。”

　　何铮莫名哼笑了声，“咱们玩的是真心话。”

　　有钱，声音好听，出手大方还年轻，这种男生没谈过恋爱，狗都不信。

　　“我知道。”大哥音量并不大，但底气很足：“真的，没有谈过。”

　　何铮咬了下嘴里的烟，“第二个问题，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有。”

　　“跟谁谈，”何铮眯着眼吐出一口白雾，“那人漂亮吗。”

　　大哥思路出奇理智：“只能问两个问题，你这第三个了。”

　　何铮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扔出骰子，大哥立马接上，从其反应的迅猛程度不难看出，他是真的很想赢。

　　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大哥一次，不再是万年老一，这次他骰了个5.

　　何铮瞬间从电话里听不见他呼吸声了，紧张的。

　　尽管自己赢的几率只有六分之一，何铮看大哥这小样乐得不行，扔出骰子之前使了个坏，忍不住调戏他一句：“你求求它说不定管用。”

　　大哥咬牙：“我求你快骰。”

　　骰子滚动着在屏幕里停下来，答案出现的那一刻，何铮由衷地替大哥感到解脱，他好歹是赢了。

　　大哥尾音激动得都有点发颤，他竭力平稳呼吸，克制道：“那你呢。”

　　何铮发懵：“我什么。”

　　“你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何铮弹弹烟灰，几乎不用思考，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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