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芙。”沈梁停下来，微微俯身靠近他, 不看他的眼睛，目光流连在右眼下那两颗小痣和唇齿间的肉脯上。

　　“这么一看，你好像……”

　　好像只白毛小狗啊。

　　“呜？”

　　“没什么。”沈梁微笑道, “你很可爱。”

　　泡芙扑了扑长睫, 如雪般白皙的脸颊上一旦沾染上绯色便很明显。他仰起头, 睫绒微敛, 肉脯的另一边碰到了沈梁的唇角。

　　沈梁不说完后半句是明智的选择，如果他知道沈梁把他和狗相提并论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到时候也许要被夸一百句可爱才能哄得回来。

　　“不好吃吗？”

　　沈梁没有顺势接过，这个动作太暧昧了。

　　泡芙没有距离意识，什么都不懂，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概念，但他不一样。

　　这样去欺负一只单纯的小狗和禽兽何异。

　　昨晚的越界本来就已经走上了歧路，如果再不迷途知返，沈梁自己第一个唾弃自己。

　　“你……也吃……”

　　泡芙看他不接，含混地说着，有些着急地踮脚去递。

　　雪狼没有灵活的五指，在互相递东西时都是用利齿咬住传递，泡芙现在抱着袋子，一时间也捡起了以前的习惯。

　　“我不饿，你吃吧。”

　　沈梁听懂了，按住他的肩不让他靠近，自己也撤身向后，继续走回F区。

　　泡芙再次被拒绝了，很不高兴。

　　按狼族的天性来说，能够独享食物无疑是值得愉悦的事情，沈梁不吃才是正确的规矩。

　　但泡芙就是很不高兴。

　　他低着头走在沈梁身侧，离他差不多半步的距离，沉默地低着头，从指甲盖里伸出深色利爪，戳破了装着肉脯的塑料袋。

　　杀戮和欲望唤醒了雪狼天生的野性，曾经饱受欺辱和折磨的狼王为了生存几乎忘记了雪境之内不可撼动的法则——即忤逆狼王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泡芙舔了舔尖锐的犬齿，抬眸扫了一眼沈梁因为沉思而显得有些冷峻的侧脸，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

　　当晚。

　　沈梁掀开了墙角地面的两块木板，挖了一个坑，将泡芙紧抱着不放的肉脯和其他重要物资放了进去，盖好木板恢复如初。

　　明天就是一号，基地军来收“共存金”的日子。要是让那些人把这袋肉脯收走，泡芙肯定得炸，到时候情况就难办了。

　　沈梁将挖出来的泥土分开撒在外面，新土和旧尘混合在一起，看不出什么端倪。

　　泡芙支着脑袋坐在窗口看他忙，饶有兴致，偶尔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一样轻轻眯起眼，如果沈梁能正好转身看看他脸上的表情，也许心里那点欺负小狗的罪恶感会瞬间烟消云散。

　　哪里有什么小狗，明明是恶狼。

　　“沈……”

　　沈梁应声回头：“无聊了？去烧点煤炭吧宝贝，今晚会很冷。”

　　泡芙闻言瞬间弯了眉眼，乖乖地去做了。火柴划燃烧煤的方法也是沈梁教他的，烧得很慢，但没有高阶火系异能者的情况就是这样，除非能到中心区享受天然气。

　　“宝贝，这一小袋煤你拿过去送给那天见到的那位长发哥哥，注意藏好你的耳朵和尾巴。”

　　泡芙发现了，每次沈梁让他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会特意加个宝贝，以此来瓦解他的不情愿。

　　“为什么……我去……”

　　“我去的话他大概不会要。”

　　“不要……就不要。”

　　“听话。”沈梁架起柴火准备煮肉脯粒泡面，“不然没饭吃。”

　　裴青容强弩在手，不久后便会初试锋芒。虽然说没有深交的必要，但雪中送炭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这个人情沈梁收了。

　　以后未必没有用处。

　　他脱下外套搭在木椅靠背上，泡芙走过来拿地上装着煤炭的袋子，脸色差到极点，一言不发像是暴风雨前的预兆。

　　沈梁威胁他。

　　为了别人。

　　为什么？

　　“……泡芙。”

　　“哪里不舒服吗？”沈梁右手捧起他雪白的脸颊，担心道，“放着我去吧。我仔细想了一下，你们还是不要有那么多接触才好，他很危险……”

　　“不要。”

　　泡芙竟然躲开了他的手，垂着眸一脸阴沉。

　　“突然发什么脾气？”沈梁觉得泡芙今天真的非常不乖，处处和他唱反调，以前的听话劲儿不知道哪儿去了，脾气也大了许多。

　　这样娇纵下去迟早出事。

　　“沈……你这是……为了别、别人……凶我吗？”

　　“你觉得我在凶你？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我倒是觉得你下一刻就要咬伤我。”

　　“明明……就是凶我……”

　　沈梁低头看他，忽然觉得无论泡芙会不会说话，沟通对于他们来说都无比困难。关键在于泡芙有时候特别固执特别情绪化，拒绝和他进行理性的争论。

　　沈梁不想再哄了，他很累，各种意义上的。他喜欢乖一点的小动物，泡芙这样无理取闹只会让他感到头疼。

　　“那你就当我在凶你吧。”

　　沈梁想从他手中拿走煤炭，泡芙咬着唇抱得紧紧的，像是焊死的钢铁。沈梁这才意识到想要凭蛮力抢走他怀里的东西是多么愚蠢，果断放弃，打开木板重新拿了几块出来。

　　泡芙站在他身后，掌心被利爪刺破，昏暗的烛影下，狼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沈梁嗅觉没有他那么好，也不是攻击系异能者，五感没有那么敏锐，没有闻出空气里的异样。

　　他越过泡芙的肩去送了煤炭，和裴青容说了会儿话，回来时泡面已经煮得很烂了。

　　他忘了和泡芙说把面捞起来，泡芙正在气头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管那锅泡面。

　　沈梁打开门回来，带了一身冷气，进门第一眼就看见泡芙单薄瘦削的身影，烛影摇曳之下遥远得有些失真。

　　也许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沈梁都没来得及注意到自己动摇了，只是下意识往那边走。

　　现在，血腥味已经很重了，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飘荡在空气中，只要沈梁一走近，蛛网中心的猎食者便瞬间将其捕获。

　　“刚刚话说得太重，我道歉，但你……”沈梁摸到他衣袖湿了，第一反应是掉了眼泪，但泡芙不是会掉眼泪的性子。那股铁锈味太明显，他抬起手指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血。

　　那一瞬间，什么数落，什么管教，什么道理全部被他抛之脑后。泡芙受伤了，流了很多血，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重重一击，击碎了不知道多少名为理智的神经。

　　“……怎么会这样？”

　　他从背后抱住他，双手覆在泡芙的手背上，将治疗能量灌输到他的身体里。

　　沈梁摸到了他嵌入掌心的利爪，手指顿了顿，脸色变得颇为复杂。

　　怀里的人忍不住哽咽：“泡芙这里疼。”

　　“在治呢，马上不疼了。”

　　他没责怪泡芙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也大概猜到了他这样失控的原因。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不算陌生，前世周铭凯也是爱用这种方法纠缠他的人。

　　他很讨厌这种行为，但泡芙这样做，他却没办法无动于衷。

　　沈梁安慰自己，泡芙只是学坏了。他还小，不懂事，好好管教，很快就能改。

　　“沈……好疼……”

　　“马上就不疼了，伤口在结痂。”

　　“不是这儿……”

　　沈梁一惊，以为还有别的伤口，连忙把他外套脱下仔细检查，但除了双手掌心，没有发现其它地方有创伤迹象。

　　“为什么要骗我？你觉得很好玩？泡芙，我有没有警告过你，我最恨有人骗我，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别怪我对你翻脸。”

　　“没有骗……是这里……”

　　泡芙红了眼眶，收起利爪，带着沈梁的手抚摸上心脏所在的位置。这个位置太敏感，是雪狼最私密、最不容人冒犯的致命区间，却用最脆弱的方式袒露在沈梁面前。

　　“泡芙这里疼。”

　　“那就别再做傻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有多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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