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好的孩子，为什么要打掉啊？”

　　这年头为了保孩子，千里迢迢求方老医生安胎的不在少数。上来二话不说、张口就是要做流产的，方老医生是头回遇见。

　　“我瞅着你俩年纪正好、不像是早恋怀孕的啊？是犯了啥事儿、你们非得要打掉？”

　　老医生各种不解。

　　周起颜攥着自己的外套衣摆，不好意思道：“我们不是一对……我们已经离婚了的。”

　　钱衷一点头：“嗯。”

　　他看着老医生略显惊讶的脸，心里更加赞叹：老人家，您以后不当医生了要考虑一下出道么？您当演员可太适合了啊！

　　老医生叹了口气，扶好眼镜：“离婚了啊？离婚了你们为啥不做好安全措施呢？以为流产是好玩的么？

　　“就你们刚才在走廊上看到的人里，知道里头有多少是想要孩子、但死活都要不着的么？胡闹呀。”

　　周起颜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回话。

　　钱衷一接过话茬替他回：“是发生了一些意外。”

　　“行了行了，不必解释了。”老医生将最上面刚写了的两行字符划掉，新起一行，“最近一次房事是什么时候？”

　　周起颜算了算：“大概半个多月前？反正不到一个月……怀孕应该也是那次。”

　　毕竟，他和钱衷一就只做过一次……

　　“那时间没有很久啊。”方医生思索了一下，在病历本上唰唰地写，“先给你开个血hcg的检查，抽个血验一验。

　　“如果怀孕时间不够35天的话，是不建议做流产的。这个时期的妊娠囊太小了，容易做不下来。”

　　“啊？”周起颜惊讶地瞪大眼睛，“意思是我现在不能做流产手术是吗？——得等35天之后？”

　　钱衷一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在听医生亲口这么说时，还是表现出了一丝触动：没错，这就是秋喻他们说的“拖一拖”。

　　理论上说，怀孕35天到70天这段时间，是做流产手术的最佳时期。他和秋喻等人联手要做的，是将这个流产的时间拖到最后——争取能拖到60天。

　　方医生也是这么跟周起颜解释的：“怀孕35天至70天这段时间，都是适宜做流产手术的，你不必这么着急。

　　“再且，我看你本身也就没什么气色、人似乎有些虚弱；这样的身体状态，应该要先养好了身子、再考虑拿掉孩子的。”

　　老医生上一句话在做理论解释，后一句话则是悄无声息地在帮钱衷一、为钱衷一拖延时间！

　　周起颜毫不怀疑老医生的话，顺着话杆子往下问。

　　“是说，我身体状况不好，最好养一养、养好了再来流产吗？”

　　“嗯。”老医生又停住笔，扶住老花镜，仔细地盯着周起颜看，“是不是打小就身体不好？”

　　周起颜诚实点头：“对，因为我是早产儿，所以身体挺多毛病的。”

　　“食欲一向不好，吃饭不香？”

　　“嗯，我有胃病，之前经常复发。近期吃了中药调养了，好了很多。”

　　“哟，在吃中药啊。吃多久了？”

　　“没有很久，也就一个多月吧。药前几天吃完了，正要去开新的。”

　　“行，你走过来，我给你听听。”老医生拿起听诊器戴上，朝周起颜招招手。

　　周起颜乖乖坐过去，解开衣服扣子露出一点胸口。

　　他回头瞪了钱衷一一眼，示意前夫回避。

　　看愣了的钱衷一赶紧背过身去，回避这一场面。

　　“行，心率有点不齐啊，平日里常常睡不好觉、心情焦虑吧？”老医生没听太久就收起来，继续写病历，“给你开几项身体检查，你一会儿去做了拿结果来给我看看。

　　“中药是可以继续喝，但得去重新开药方子、说清楚你现在怀孕了的情况，免得流产手术之前就将孩子伤没了，那后续也难办。”

　　周起颜：“好的，方医生。”

　　“然后没啥了，等会儿我看了结果给你开几样补身体的药。流产的事情先别着急了，等35天之后再来。

　　“流产是很伤身子的，前期气血不够、流产了也容易落下后遗症。你呀，就别想太多，先养好身体、补好气血。”

　　打印机哒哒转动，几张检查的单子已经打好了。方医生拿出来唰唰签字，签好放到周起颜面前。

　　“去吧。”

　　已经转过身来的钱衷一赶忙拿起，脸上对老医生扬起一个感激的笑：“谢谢方医生！”

　　-

　　照着医生给开的单子，周起颜将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个遍。

　　拿着检查结果回去找方医生，又换回了一堆方医生给开的补药。

　　检查是周起颜确实该做的检查，开的药也都是医生精挑细选后、适合周起颜吃的好药。

　　可当周起颜和钱衷一一块从医院里出来时，他看着钱衷一手上拎着的药袋子，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啊……我明明是来做流产手术的啊。”周起颜皱眉，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怎么流产手术没做成，还做了个孕检？”

　　钱衷一将装了药的塑料袋子扎好，放到后排座位上，出来一看周起颜满脸愁容的，有些无奈。

　　“小笨蛋，老医生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你怀孕时间不够、身子太弱，所以不能做，要先回家养养。

　　“医生说的话总不能是害你吧？就先别惦记了，养好身子再说。”

　　“是这样的吗……”周起颜懵懵懂懂的，被钱衷一塞进了副驾座里。

　　逻辑链确实很完整没错，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总感觉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卖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副座上坐好、被钱衷一用安全带系上了。

　　……明明刚才过来的时候，他是坐后排的。

　　“坐稳了吧？走了噢。”钱衷一没事人似的，自顾自地发动车子，“饿一上午了，去吃点东西吧？”

　　车子一旦发动了，周起颜就没什么主动权了。一来他不好要求钱衷一倒车到一半停下、他要换座到后排；二来车子启动的时候还是挺危险的，周起颜不会开车，任着钱衷一想带他去哪都没办法。

　　“去哪？”想不到什么法子，周起颜只能没好气道，“送我回家就行了，不用替我操心午餐的事。回到家了，佣人们自然会为我准备的。”

　　钱衷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是不应话，自顾自地开车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

　　周起颜也看出了这不是来时走过的路，很是无语地叹了口气，双手抱胸侧坐了一些跟钱衷一拉开距离，以示不满。

　　他以为钱衷一要带他去什么高大上的酒店——那种摆满鲜花、有小提琴手和钢琴师在一旁伴奏的高端西餐厅。

　　自小到大，这种高端场合周起颜去过很多。在他印象里，这种场合就是有钱的俊男美女们齐聚一堂、端着昂贵的香槟四处交际。

　　他对这种场合说不上讨厌——因为这是每一个上流贵族都习以为常的社交方式。但反过来说，他也对这种场合实在喜欢不来。

　　金碧辉煌的高级酒店里，走动着精致优雅的少爷小姐们。

　　在那种场合下，连端香槟走动的waiter都是彬彬有礼到极致的——极致到举头投足间，透出一股难以察觉的虚伪。

　　这样的地方，让周起颜怎么喜欢？

　　然而，出乎意料的，钱衷一并没有带他去什么星级酒店、高端私厨，而是左拐右拐、开车带他进了东城老街的一条巷子里。

　　“到了。”钱衷一将车在路边停下，解了安全带绕了半圈来给周起颜开门，“走吧。”

　　周起颜来了兴趣，但没懂钱衷一是要带他去哪：“不是吃东西吗？”

　　他看这附近，似乎也没有餐馆啊？

　　“是啊，就在对面。”钱衷一扶着周起颜下车，指了指双行道马路对面，“对面那间面馆。”

　　周起颜顺着方向看去，下意识地要找大招牌大字，却看了一圈都没看到。直到被钱衷一带着进到店里，他才反应过来面馆在哪。

　　门面不大的面馆连带LED灯的招牌都没，外头挂着有些褪色了的彩喷招牌，写着：山西大同刀削面。

　　进去的时候，店里就坐了一桌吃完了在闲聊的客人。老板在隔间小厨房里削面，透过玻璃见着有客人来了，赶紧放下手头的大面团，出来迎接。

　　“客人好呀，坐吧，想吃点啥？”老板擦着手问道，走进一看钱衷一的脸，愣了下，随后喜笑颜开地一下拔高了声音，“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衷一嘛！

　　“好久没来了！进来进来，来这儿坐来这儿坐！”

　　周起颜睁着圆圆眼睛，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钱衷一，小声问前夫：“你跟面馆老板很熟悉呀？”

　　“嗯，很熟悉。这家店是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来光顾的。”

　　钱衷一先领着周起颜在位置上坐下，然后才对老板道。

　　“刘叔，好久不见了，看你真是一点变化都没，还是这么健壮。”

　　“害，天天扛大面团削面的，能不健壮嘛？”是熟人来，刘叔也就不拘束了，又钻进了小厨房里，一边削面，一边通过玻璃隔墙上的小窗跟钱衷一交流，“你也是，生意做起来之后就忙得没空关顾我了。

　　“诶，这是谁呀？你朋友吗，我之前咋没见过？”

　　钱衷一抽了两个小纸杯，正给周起颜倒茶。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快速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答：“这我对象。”

　　看削面看得眼花缭乱的周起颜回神，急忙摇头：“不是的，我和他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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