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苏茶，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一些端倪，但什么也看不出，因为苏茶没有表情。

　　“假设你既然知道这些，那你也跟他们一样，拥有‘资质’。晚上六点到早上六点的名古曼，是属于‘夜城’的。而在这期间活动的人，就是夜城人，他们和你一样，拥有‘资质’。”舍尔余说道。

　　“为什么会有这种分法？”苏茶问道。

　　六点后的名古曼，就属于另一个世界了，这倒是和她昨天晚上所见的对上了。

　　舍尔余耸了耸肩，“夜城人总要出来活动的，为什么不能是夜晚。夜晚总比白天好，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所说的‘资质’，到底是指什么？”苏茶又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你是夜城人，我又不是。说起来，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舍尔余好奇地看着她。

　　接下来，苏茶又问了他一些问题，可是舍尔余对“夜城”也知道得有限。

　　如他所说，他并不是夜城人，并不会在晚上出门。

　　所了解的，不过是从一些零星破碎的信息拼凑起来的罢了。

　　据他所说，不是夜城人而又知道夜城的，是少数。

　　当中有一些人通过特殊途经知道了夜城的存在，继而也就无法被扭曲常识了。

　　当然，这一小撮人的知晓并不影响社会的安定。

　　这个城市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半，一半是正常人的世界，一半则是诡异怪诞的世界。双方不会大规模地打扰对方，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苏茶问完了话，就出门了，她要看看名古曼城白天的样子。

　　白天的名古曼，非常和谐，透露着一种繁华的气息，此时还是早上，大批的商家和买家已经在忙活着了，似乎要把晚上的繁华都给补上。

　　在繁华背后，苏茶还是发现了问题。

　　整个名古曼城，官方或者说政府的存在感很薄弱，她走了这么久，就没有见到过警局，也没有见过执法人员，连打击犯罪的广告牌都看不到。

　　不知不觉，她又走到昨天的十字路口，这时的路口非常普通。

　　大批的车辆在等着绿灯，人行道上的人们也是如此。

　　在等绿灯的时候，苏茶听到了路人的对话。

　　“啊呀，你最近还好吗？最近约你很多次，直到今天你才应约呢。”一个打扮富贵的妇人说道。

　　“富川太太，我之前不是和您说过吗，我的儿媳妇将要生了，我这次就是因为迎接新生命才没空的。”另一个妇人回道。

　　“啊呀，这可真是件好事呢。”富川太太掩着嘴唇，装作惊讶的样子。

　　“唉，虽是这么说，但也有烦恼。新妇人不知怎地，竟产乳困难，真是愁死人了。”

　　“啊呀，有这种事。听说在朝美区，有一个神社，里面有一株樱花树，对新妇人非常灵验。不孕不育，夫妻不和，只要向着树之精灵祈祷，祈祷的内容就会得到应验呢。”

　　“真的吗，富川太太，那我们先去参拜树之精灵，然后再去购物吧？”

　　两人说好，先去参拜，然后再继续今天的行程。

　　苏茶也没什么事，索性跟着她们，看看这个所谓的树之精灵是不是确有其事。

　　她们来到了朝美区，一步步登上长长的石阶，院门上布满象首狮头的鬼瓦，然后穿过庭院和摆放着佛龛的神坛，来到了这座神社的最里面。

　　霓暹有很多神社佛寺，还有一些鸟居，佛龛一样的小建筑，这种出于宗教性质的崇拜被简化成一道门或是狗窝大小的建筑物，也让参拜本身变得日常起来。

　　苏茶跟着这对妇人，来到据说很灵的樱花树前。

　　甫一见到樱花树，也就见到了在树梢上面不断兴奋跃动的小东西，也就明白了所谓的树之精灵是什么了。

　　那是一只体型介乎于松鼠和狗的生命体，短毛，五官似人，但长得很随意。

　　此时正因为来访者的到来而兴奋不已。

　　但奇怪的是，两个妇人却对它视而不见，仿佛看不到一般。

　　“伟大的树之精灵啊，我在此代表我家的新妇人向您祷告，希望您大发慈悲，能够让她多产乳水。”那位妇人双手合十，把头伏低，不无虔诚地说道。

　　“回应了回应了！树之精灵大人有回应了！”那位叫富川的太太喊道。

　　她们抬头，只见树梢上莫名有些液体滴了下来。

　　“是树之精灵降下的回应，新妇人肯定能有充足的乳水了！”她们非常高兴，连忙对着樱花树一通感谢。

　　苏茶在一旁看得真切，随着妇人的祈祷，树上的小怪物变得非常兴奋。

　　而那些液体，是那只小怪物往下面撒的尿。

　　祷告完成后，那小怪物就从树上跳到了妇人的背上，而两位妇人依旧没有察觉到。

　　于是苏茶恍然明白了，这只小怪物应该只有精神力高的人才能看见。

　　那小怪物跳到妇人的背上之后，四处张望了下，发现苏茶的目光在它身上，顿时抱着妇人的脖子，对她龇牙咧嘴的。

　　那模样，像极了昨天晚上巷子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如同野狗护食。

　　苏茶忽然有了种明悟。

　　“夜城”的存在对普通人有着莫大的保护，让这个城市竟有了种规则般的约束。

　　在这种规则之下，诡异怪诞对普通人下手似乎要遵从一些限制。

　　这和调查局对于诡异的描述有所不同，她还记得，诡异之所以是诡异，就是因为它们对于唯心力量无休止且无理智的渴望。

　　换言之，它们都是不知停止的杀人机器，只要有条件，就必要杀人。

　　然而，名古曼城虽然有很多诡异怪诞，普通人的社会从没有受到什么冲击。

　　除了不可思议之外，还展现出了另一个事实：有更高的秩序在约束着这些诡异怪诞，甚至使它们产生了服从命令的灵智。

　　她又不由得想，“夜城”的存在本身，是不是就彰显了这伟大秩序的一环。

　　它是由谁铸造的呢？

　　苏茶目送着两位妇人远走，那只小怪物抓住妇人的脖颈，依偎在她胸前，像是新生婴儿般，用好奇地目光看着四周的风景。

　　妇人裹紧了衣服，“富川太太，好像冷啊。”

　　“说起来，是有点呢。要不要去商场买点过冬的衣服呢？”

　　她们渐行渐远，逐渐看不见。

　　苏茶大概明白所谓很灵验的“树之精灵”是什么意思了。

　　她购置了一些日用品，又买了一些食材，便回家了。

　　还没到家，就听到楼道里传来拍皮球的声音。

　　是那个叫飘儿的小姑娘，在玩皮球。

　　看到她，飘儿非常高兴，举着皮球对她说：“姐姐，你要玩吗？”

　　苏茶蹲下身，对她说道：“你怎么在外面玩，妈妈没回来吗？”

　　飘儿捂着嘴，害羞地回道：“妈妈在上班呀。因为我想玩皮球。”

　　飘儿向她展示手中的钥匙。

　　“你爸爸呢？”苏茶问道。

　　飘儿很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是没有爸爸，还是不知道。

　　苏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道：“飘儿，你为什么把小猫塞进鼻孔里呢？”

　　她只知道小姑娘把消防员、消防车和警察模型塞进鼻孔里的原因——要营救小猫咪，但为什么把小猫塞进去，却是没问。

　　“因为小猫咪是我的朋友，我想带它进我肚子里看看。”飘儿很纯真地回道。

　　“那为什么不把它吞进肚子里呢？”苏茶下意识地问道。

　　“如果把它吃掉的话，那它就会被胃液腐蚀掉啊。”飘儿捂着嘴，害羞地笑，仿佛在奇怪苏茶为什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苏茶了然，一时竟无法反驳。

　　小女孩拥有奇异但成立的逻辑，尽管漏洞百出。

　　想到这里，苏茶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把小姑娘的头发弄乱，当做是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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