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块载玻片，这次放上了从蝾螈尸体上采集到的血液样本。令他惊叹的是，这些蝾螈身体里的细胞竟与他以往看到的生物完全不同。

　　它们的血液里并没有熟知的感染体，却存在着另一种更为恐怖的裂变病毒。从细胞的外观来看，大体跟感染体属于近亲。

　　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正常人类食用这些蝾螈，那么被感染的几率会比他们现在所遇到的都要快!

　　一般的感染者从人类彻底变成怪物，大概需要一到三个月左右。而蝾螈身体里的，只需要一周又或者更短。

　　顾黎疲惫地靠在木质椅背上，闭眼仰头心事重重。

　　哥哥拿走样本的时间比他早，且道卟灵的观察速度也比他快，现下恐怕都已经知道了。也许等到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喊他去开长老会议，商讨感染变异的事。

　　观察室的玻璃上抵上一只手掌，艾瑞斯看着顾黎指了指自己半张着的嘴。从港口回来到现在，估计是饿惨了。

　　顾黎皱眉，坐直身体后又重新拿了三块载玻片。他把自己的血液分别滴在其中两块载玻片上，一块加入了艾瑞斯的血液，另一块则加入了变异蝾螈的。

　　只可惜结果并不好，他的细胞很快就被这两种血液吞噬。艾瑞斯血液中的感染体就如以往观察到的一样，被吞噬的速度和时间也没有新的变化。

　　由此可见，艾瑞斯真的只是个具有意识的感染者罢了。不仅无法治愈其他感染者，甚至在对人类咬伤或是抓伤后一样会成为感染源。

　　他真该庆幸百慕川一行时自己没有因此而受伤，否则就算活下来了也只有等死的份。

　　反观另一块载玻片，他的细胞在接触蝾螈血液时，几乎只花了两分钟时间就被全部吞噬。奇怪的是，蝾螈的细胞在吞噬他的血液后，竟又变成了最常见的感染体模样，也就是人类现在所面临的感染体。

　　这绝对是近两百年来最大的突破!难道蝾螈就是所谓的感染源?人类的最初，是被野外的蝾螈咬伤而开始的大面积感染?

　　他重新整理载玻片，在蝾螈的血液中加入了艾瑞斯的。神奇的是，艾瑞斯的细胞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两方细胞在接触的瞬间各顾各的，不会互相吞噬也不会进行所谓的融合。

　　他曾做过一个实验，把感染者的血液注入到另一名感染者的身体里。这些细胞不仅会互相感染，甚至还会造成感染者的二次变异。

　　他惊喜地把目光投向观察室里的艾瑞斯。也就是说，如果能把人鱼的思维教育成人类的，那么艾瑞斯就可以在野外随意进出，替人类找到很多触及不到的地区!

　　即便被咬了也不会被感染，而且本身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顾黎有点儿兴奋，几步上前打开观察室紧锁的门，“如果考古时把你也带上，想要找到线索就不再是难事!”

　　艾瑞斯显然没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但看到他笑也就跟着高兴。

　　“顾黎，饿。”

　　“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顾黎脱掉外袍卷起袖子走进厨房，柜子里应该还有几天前没有吃完的面包和玉米。只可惜存放的地方不好，又恰逢这两天都是下雨，大多都发霉了。

　　“可惜了。”早知道离开时就该一并带走。

　　他把柜子里堆积的东西全数拿出来，平时开火就少，很多东西都被他胡乱塞着。“也不知道上周剩一半的面条还在不在。”

　　艾瑞斯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各种用具物品被翻出来，随手拿起瓶食醋也不知道是什么，右眼对准瓶口倒转看了看。谁想那食醋的瓶口没盖好，有大半都被倒在了脸上。

　　“顾黎……”

　　顾黎半个身体都探进了柜子里，拿着半袋面条急忙出来，顿时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醋味。

　　他觉得好笑，就听说过海鱼刺身沾酱油的，人鱼肉沾醋还是头一回。

　　“不是让你别乱动。”责备完，他起身拽过艾瑞斯的衣襟，把鱼头压在水池中帮忙冲洗眼睛。

　　口渴的艾瑞斯顺便喝了两口淡水，尝到股酸味后满脸的嫌弃。

　　“好了，自己去浴室擦干，等我煮完面在进来。”怕艾瑞斯听不懂，他还指了指浴室里挂毛巾的方向。

　　被厨房“突袭”后，艾瑞斯显得乖巧多了，擦干净脸之后就安静地坐在客厅的餐桌旁，目光始终紧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顾黎。

　　家里没有多余的食材，在面条里加了番茄和土豆就算是完成了。怕艾瑞斯吃不惯人类的食物，顾黎特意在汤面里加了好几勺的海盐，艾瑞斯的那碗尤其得咸。

　　他把滚烫的面碗放到餐桌上，又拿了筷子和汤勺递给艾瑞斯。他想，要教会艾瑞斯人类的生活方式，不如就先从吃饭开始。

　　“不可以直接用手，得像我这样。”

　　他先展示完如何拿筷，随后用筷子夹起一部分面条提起，在半空中吹了一阵后送进嘴里。咀嚼完嘴里的面，又拿起汤勺盛了一些，同样吹一阵后慢慢喝尽。

　　艾瑞斯有样学样，只是标准的拿筷手势并不能轻松地夹起面条。尝试了几次失败后，干脆像杠杆似的放在碗边，把碗里的面条翘起来了大半。

　　“不是这样。”顾黎用自己的筷子从艾瑞斯的碗里夹起一筷提起，近距离演示道：“别捏得太紧，要不然筷子会断。”

　　艾瑞斯抬眼看着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见他帮忙夹着，凑过头张嘴咬住筷子上的面条。然而人鱼的牙齿实在太过锋利，这一口下去连面带筷一并进了嘴里。

　　顾黎看着手里被咬断的筷子，急忙掐住艾瑞斯的面颊，皱眉道：“吐出来!谁让你把筷子也吃了的!”

　　明明是个学什么都快的鱼，就连不懂的人类语言也能在一天内知道个大概，怎么学吃饭这种基础简单的事情反而变难了?

　　艾瑞斯吐掉嘴里的面条和筷子，但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因为他的命令，而是觉得嘴里的东西难吃。

　　让肉食类的人鱼吃素食确实是牵强了点，但艾瑞斯必须得学会接受人类的食物。在帮助他们拓展外围的过程中，不能让人看出来他的异样。

　　顾黎收回手，就像教导挑食的孩子似的说道：“食物在我们的城镇是很珍贵的东西，有很多生活在底层的人根本吃不到这些。”

　　他用艾瑞斯面碗里的汤勺盛了一些，“你可以先从汤开始，我加了很多海盐，是你可以接受的咸度。”

　　艾瑞斯拿着凳子往后退开，看向面前的汤面就像在看乌贼的墨汁。

　　顾黎承认自己的厨艺确实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被嫌弃成现在这样。现下已经是半夜两点，柯尔奇的大食堂也没开门，总不至于再回到港口让艾瑞斯自己去捕食。

　　艾瑞斯侧过头，目光看向实验室鱼缸里那些活着的货贝。而后又转过头看着顾黎，像是在征求意见。

　　顾黎无奈叹气，放下汤勺说道：“去吧。”

　　得到同意的艾瑞斯赶忙进实验室拿货贝，指尖锋利的拽住贝壳里的肉，轻松一挑而后塞进嘴里咀嚼，行为举止也就比野兽多了两只灵活的手。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顾黎所料得开长老会议。为防止艾瑞斯在家会被发现，他起早就把人鱼带去了港口放养。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艾瑞斯这回倒是没傻站着等他。到了海边纵身一跃，听话的潜入海底躲藏。

　　他把航海怀表送给了艾瑞斯，并指明时针到了固定的点就会来找，只是不知道这条鱼究竟能不能看明白。

　　“蝾螈幼崽?怎么可能!”还没推开门就听到了长老们的谈话声。

　　顾黎拿着昨晚的观察笔记进去，只见道卟灵坐在接近末尾的位置上，吹着胡子说道：“怎么不可能!我看了那么多的生物细胞，是不是幼崽难道还分辨不出来?”

　　顾黎把笔记递到为首的顾桉面前，说道：“我也认为那些蝾螈是幼崽。皮肤稚嫩骨骼畸形，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很可能是在短时间里快速成长的体质。”

　　见有人同意观点，道卟灵赶忙接话道：“瞧瞧，终于有人说了句人话。”

　　最先说话的长老顿时没什么好气，“你的意思是我们都不是人?”

　　道卟灵两手抱胸，“我可没这么说。”

　　顾桉翻动着笔记，抬头看向长桌末尾的弟弟，“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蝾螈可能是感染源的事。”

　　顾黎继续说道：“我怀疑，这些蝾螈是受到了磁场波动的刺激才会突然变异。不止是蝾螈，还有很多我们没有发现的野生物种。昨晚晶矿停止工作时，我亲眼看见城镇上空飞过一只身长约五十米的变异蝙蝠。”

　　“五十米的蝙蝠?”长老们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这种体型，简直比人类变异的怪物还要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长这么大!”

　　道卟灵也听得愣怔，“你的意思是，我们用来抵御怪物的磁场晶矿，很可能是造成怪物变异，形成感染源的本质?”

　　他忙摆手否认道：“不对，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最先受到影响的应该是人类才对。可人类必须得受到生物感染才会发生变异，跟磁场没关系。”

　　“我确实有这样的猜测。”顾黎说道：“昨晚我在做实验时，曾对蝾螈的细胞运转了磁场。发现这些形似感染体的裂变病毒，在磁场波动的一分钟内，裂变速度至少快了两百倍。

　　另外，我在那只蝙蝠的身上发现了爆炸后的烧伤。或许让晶矿磁场失去控制的并不是雷电，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只可惜当时天色太暗，声音又来自四面八方，他无法确定爆炸的方向。

　　“我想借着这次考古的机会，去一次丛林。”顾黎说道。

　　“不不!”道卟灵赶忙起身阻拦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别说是去丛林，就是离开荒废的第七城区至今都没人能做到!”

　　顾黎看向为首的哥哥，“族长，如果没有人出去探索就永远不可能改变现状。这么多年，考古军队带回来的都是些没有帮助的线索，难道我们要一直都活在这些童话里?”

　　顾桉沉默，许久后才出声道：“丛林的事暂缓，这场雨不停，谁也不能离开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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