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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赐婚113

芝芝萄萄 2022-10-04

  接连三声, 皆无应答,禅房的门却是被直接叩开了来。

  禅房内,唯余一蒲团静静摆在正央。

  住持愣了一瞬, 然后便转身寻起什么,小半刻钟后, 他终于在一方屋檐下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僧人站在那, 手里的佛珠串轻轻滚着, 一颗连一颗, 似有定数。他眉色霜白,眼下也依旧有着象征岁月的纹痕。

  一如数十年前,他的模样。

  “师叔祖,签王...”

  住持话刚开了个头,却又蓦地停住了。

  若非已经知晓, 闭关参佛数年的人又怎会出现在此处呢?

  住持敛言行了个佛礼, 只默默地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

  墨色竹签上篆着的并非寻常签文,甚至无关姻缘。

  竹骨凉润, 骨长三寸有余,却只在中心处简单地刻着由梵文所书的“签王”二字。

  盛云寺八十一个签筒中, 唯有一支,连寺内诸人都不知它到底在何处。

  自他任住持起, 便再未见过这签。

  许多年前,盛云寺的香火比此时鼎盛得多, 只因先帝信佛, 又有师叔祖坐镇于此, 可后来...

  年迈的僧人闭了闭眼, 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佛, 方才睁眼, 看向那厢正望着什么的人。

  师叔祖...究竟在看什么?

  他顺着他慈悲的目光看去,却只依稀看到了一阶隐隐约约的山梯。

  那是下山的路。

  “在看大雍的“缘”。”

  住持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将心里话问了出来。可...

  “缘?”

  屋檐下,僧人将竹签从他手里接过,满目皆慈悲。

  “累世功德,换得一念缘生。

  “阿弥陀佛。”

  *

  山底,在刻有姜氏徽印的马车跟前,虞氏直直地朝着阶石的方向望着,终于——

  “娘亲,大哥,二哥!”

  姜岁绵快步走下最后几阶山石,然后径直扑到了人怀里,有些心虚地软声道:“阿娘是不是等我等很久了...”

  现下四周都没什么人了,马车更是孤零零只余下了尚书府的。

  虞舒拥着她,如水般的美眸里总算掺了些笑意:“未曾很久,只是各府听闻有宫中贵人来此礼佛,封了山,怕惊扰了娘娘,这才走的急了些,便显得这儿有些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帕子,给人在额上擦了擦,“岁岁在禅房歇息,大抵通传的人也轻易注意不到那儿,晚些也是应当的。”

  不过小姑娘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她后一句话上。姜岁绵眨了眨眼,困惑道:“娘娘?为何是娘娘?”

  宫中贵人...不是雍渊帝吗?

  小姑娘面上的意思过于明显,虞舒怔了怔,又看了眼四周,方才摇着头道了句:“不可能是圣上的,总不过是那几宫罢了。”

  姜夫人没说出口的是,她先前所猜的礼佛之人正是贤妃。

  如今大皇子病重不醒,正巧岁岁又久不下山,如此巧合下,贤妃倒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但看小姑娘这模样,想来应当不是。

  又或许两人并未碰上。

  说来也奇怪,若说礼佛,宫中原就设有小佛堂,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来盛云寺里。可若不是四妃,又有谁有那个仗势封山呢。

  至于皇座上那位...

  虞氏伸手去解少女耳后的面纱,似教导一般与满眼疑惑的人儿轻声言道:“当今不信佛的。”

  “更何况如今浚县大旱,今上政务繁多,你爹爹此刻都怕是仍在朝中与众臣议事,圣上又怎会亲临盛云寺中呢?”

  他亲临了,她还蹭了他的轿辇呢。姜岁绵眉睫颤了颤,脑中似乎隐隐约约地闪过什么。

  不过没等她将那一点点不对劲的尾巴抓住,那厢的虞舒看着自己手中的线,不禁出言问了句:“岁岁的面纱,何时系得如此之紧了?”

  姜南君此时正撑伞站在一侧,闻声正要看去,虞舒却已掐住丝线末尾,稍一用力,将白纱给扯断了。

  “南君下次不要再系这结了,如此复杂,你妹妹若想自己解开都有些难。”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再怎么折腾面纱都不会掉。

  可这掉了面纱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落了便落了,有时又焉知不是一件好事呢?

  见多识广的虞氏暗道。

  她将手中纱随手递到二儿子手边,又牵起怔怔出神的小姑娘,一同往马车那走,“下山一番,岁岁定是累了,我们回府。”

  姜卓卿默默伸出手,掀开了马车的帘面,而他身侧的小厮洗墨也机警地搬过圆杌,好让人踩上去。

  唯独姜南君看着面纱后的完好无损的繁结,有些愣神。

  他当初是这么系的吗?

  他还未深思,正要坐上马车的姜岁绵看着前室放着的几方木匣,出声问:“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些匣子?”

  她记得来时这还空空的。

  “傅家送来的赔礼。”知晓她不解,虞舒便特地多解释了几句:“傅家姑娘的未婚夫不知怎的在山上受了伤,被傅姑娘寻人抬了下来。这事原也与我们无关,可对方不知怎的,竟口口声声说是你哥哥打了他...”

  “后来事情闹大,傅府便送了这些匣子过来。”

  自几年前傅大人不知因何受了圣上训斥后,傅府便一日不如一日,自是不敢与她们结怨。

  虞舒微皱着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离奇之事,而洗墨扶着车辕,闻言也不禁多嘴道:

  “公子下山前一直在殿中守着,其他家也是瞧见了的,我们与他无冤无仇不说,就是有仇,又哪有什么时机对他动手?就这般荒诞的话,傅姑娘偏生还真信了,非说要讨个公道。”

  小厮脸上渐渐带了些愤愤之色,可不知又记起什么来,他表情逐渐变得有些难言,愤慨的意味没那么重了,反倒添了几分好笑,像讲乐子一般讲给姜岁绵听:

  “姑娘是不知道,那人被抬下山时一直痛嚎着,跟受了多大的伤似的,逮着咱府上不放,谁成想后来二公子找来大夫一瞧,他身上半点伤都没有,全是装的。最后傅家夫人看不下去,让人将他抬走了,不多久这些匣子就送了来。”

  小姑娘听完,清润的眸子眨了两下,缓缓插了句:“那个受伤的人,他叫什么?”

  “好像是叫方什么,”洗墨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顿了顿,方才答话道:“似乎还是位进士来着。”

  “不过这位郎君装的倒是挺像的,疼得像是五脏六腑都叫人捏碎了一般。”

  那是因为他是真疼...

  姜岁绵沉默地坐回马车里,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来,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的姜卓卿眸光微动。

  他放下车帘,似是不经意间问了句:“岁岁在山上,可曾撞见过方家郎君?”

  “嗯?”

  小姑娘抿着唇,含含糊糊地应了个“嗯”字。

  揍都揍完了,这要是再让哥哥知道...

  所幸姜大公子并未多问,只颔了颔首,转身牵马去了。

  只是在经过自家二弟身侧时,这位心思缜密的小姜大人略停了停,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南君,若武功足够,伤人不留痕应也并非什么难事是么?”

  被他问到的人一怔:“大哥的意思是——”

  姜南君拿着面纱的手顿了下,沉思几瞬后这才答说:“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但内功到了这般地步的,整个大雍都数不出几个,还大抵都在禁中,那方家子从何得罪的这种人呢?”

  又是为何对方非要栽赃到他们府上?

  姜卓卿神情若有所思,他回眸忘了眼身后的马车,轻言道:“我只随意一问罢了,南君无须挂怀。”

  随即便翻身上马,不再就此事多言。

  姜二公子没想出个结果,见状便也跟着上了马,轻夹马腹,暂且将此事抛诸脑后去了。

  二人如来时一般一左一右地护在马车两侧。而被他们所护持的马车内,虞舒随手打开个木匣,里头是些钗环首饰,虽算不上多么珍奇,成色倒也不错。

  虞氏拣起其中一个琅丝流苏小簪,往小姑娘发上比了比。

  稍打量几眼后,虞舒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儿怎么瞧都是好看的。

  她将其单独放到一边,正要继续挑选时,虞氏的目光突然顿在了小姑娘纤细的腰肢上。

  “岁岁腰上那个红色的珊瑚禁步呢?”

  姜岁绵倚在自家阿娘肩上,昏昏欲睡,闻言又艰难睁开眼,往自己腰上瞥了一眼。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许是又不小心被树枝勾走,掉在哪了罢。”她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嘟囔了句。

  虞氏点了下头,没多放在心上:“掉了便掉了,回府再让绣娘给你做个新的。”

  马车顺着来时的路缓缓而行,暖黄色的日光洒下,落进车辙里,留下一路光影。

  山间密林中,一顶轿辇直至此时,方才悄无声息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雍渊帝坐进轿内,靴底却突然咯着什么。

  帝王垂眸一瞧,红珊瑚制成的腰饰静静躺在那,水润剔透,像极了它主人那双眼睛,顾盼生辉。

  “圣上...”

  宫人俯身于轿旁,低声禀道:“宫中传信,说是大皇子醒了。”

  *

  一个时辰后,勤政殿前。

  守在殿外的人望见缓步而来的雪青之色,先是怔了怔,才即刻回过神来,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这是从他受伤回京后,雍渊帝第二次见到萧祈。

  “平身罢。”他淡淡分了些目光出去,“你既大病初愈,安心疗伤便是,无须再来请安了。”

  萧祈知晓,能从他父皇口中得这一句恩赏之语,已是极好。可...

  在雍渊帝转身离去之际,他身后之人径直跪了下来,少年的膝盖砸在殿前的砖石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足矣可见其用力之剧。

  “儿臣自知痴心,但求父皇看在儿臣浚县之功上,赏儿臣一道赐婚圣旨。”

  他额上的伤好了大半,此刻却又垂首叩在地上,重新渗出血来。

  “儿臣与户部尚书姜淮之女乃青梅竹马之谊,儿臣心慕于她,望以正妃之礼迎之,求父皇恩允。”

  雍渊帝的步子倏地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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