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川边走边听，冷静道：“人呢？”
“现在被控制在你的办公室。”薇薇安答道，又补了一句，“人我已经看过了，保安组找到了资料，人叫宋毅，两个月前应聘为公司保洁员。”
江北川脚下一顿，玩味似的看向薇薇安：“两个月前？”
“是。”
他蓦地一笑：“这时间，还真是掐得刚刚好。”
进了门，江北川就看到宋毅被五大三粗的保安人员制住，半坐在地上，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极为平凡的一张脸，扔到人海里不会有任何人回头多看他一眼。
他看见江北川，没有惊慌，也没有失措，闲散自在，跟没事人似的。
江北川在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坐下
，食指抚了抚下巴，问道：“说吧，什么人让你来偷设计图的？”
“没有人，是我自己。”宋毅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干你们这行的，设计图比命还重要，想着偷来敲诈你们一笔，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
啧啧啧，他早就知道这人是个老手，连理由都想得这么充分。
知道问不出来什么，江北川大手一挥：“行了，送进警察局吧。”
“等等！”保安组的组长叫住江北川，连忙道，“江总，他用手机拍下了保险柜里的设计图，没关系吗？”
“已经拍了？”江北川挑眉，深邃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嗯。”组长把手机递给他。
“你看过了吗？”江北川接过手机，问道。
“没有。”组长摇头，“我能确定，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拍，不过我没有看。”
江北川倏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很好，不过，你看了也没关系。”迎着组长不解的眼神，江北川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
微信栏里只有一个人，一张张照片还躺在刚才的对话框里，随着手指的滑动，保安组组长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江北川冲宋毅努了努嘴，示意组长给宋毅看。
“刚才你拍的时候估计太紧张，东张西望没发现，这些图，可不是你想要的设计图。”
宋毅就着保安组的组长递过来的手机看了几眼，脸色骤变：“我晕，小猪佩奇！”
宋
毅被送往警察局，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保安组撤出了十六楼，办公室里就只剩下薇薇安和江北川。
宋毅被抓了个现行，公司的机密也没有泄露，但是薇薇安的脸色很沉重。
“江总，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才设了这个局。”
“是。”
江北川没有半分犹豫地点头承认。本来就是一场局，真正的设计图依旧存放在薇薇安那里，他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幌子，只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上钩。
薇薇安神色复杂得厉害，艰难地开口：“是……”
她没有说完，是因为江北川制止了她。他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神色平静，眼底却积聚着狂风骤雨。
“薇薇安，看破不说破，这件事情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也是被我骗了。”
谁说不见血的便不是战场，步步危机的道路上，厮杀往往都是在一瞬间。赢与输不是天堑与鸿沟，而是一线之间，所以，他从不敢懈怠。只是有些时候，让无辜的伤亡少一些，也算是积善行德了。
这一次的危机没有造成太大的风波，顺利渡过，事后朵娅曾经向江北川致歉，说她应该再小心一点的。江北川安抚她，和她小不小心没有关系，周邀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将他踩在脚底的机会，即便这次能躲过，下一次也不一定能躲过。
朵娅听了，沉默片刻，不说话，也就当承认了江北
川的话，末了，对江北川说：“你这两天得空回大宅一趟吧，昨天吃饭，江爷爷说你再不回去，就快不认得家门往哪儿开了。”
江北川琢磨了一下，是有段时间没回去了，于是说道：“嗯，那我明天回去好了。”
正好明天是周五，他可以在家待个周末，省得老爷子又念叨。
朵娅微微一笑：“行，我和你一块回去。”
周五晚上，江北川和朵娅一起回大宅，看见他回来，江老爷子心里高兴，脸上却还绷得紧紧的，不轻不重地数量了他两句，又招呼着用人把给他炖的汤端上来。
江北川也很给面子，一股脑全喝了，吃完饭又陪着老爷子下了两盘棋，把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才起身回去。
夜色沉沉，江家大宅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吟，江北川踏着石子路一路往回走，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急匆匆的脚步声，还带着几分凌乱，顺着寒风送来的，还有压抑的哭声。
借着昏黄的路灯，江北川认出来人是谁，扬声喊道：“朵娅！”
脚步声骤然停顿，呜咽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灯光下扬起的脸上，除了斑斑的泪痕，还有一道鲜红的五指印。
“北川哥。”
江北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一字一顿，戾气十足地问：“怎么回事？”
江北川拿沾了水的毛巾给朵娅敷脸，就像很多年前，他躺在那张破旧的门板上，她拿着毛巾给他敷脸一样。
朵娅坐在沙
发上，长发垂下来，遮盖住半张脸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半晌，她抬起头，抬头，对上江北川的视线，拿了毛巾捂脸。
“北川哥，你别这样看我。”
“怎么？”江北川收回视线，问她。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很可怜。”
她又把毛巾拿下来，露出一张带着水汽的、湿漉漉的脸，如果没有红指印，将会格外赏心悦目。她把毛巾叠得整整齐齐，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没有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小猪佩奇又让她抓狂，打我一巴掌出口气，对她来说已经是轻的了。”
江北川眼皮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却忍不住握紧：“她以前经常这样？”
“没，这是第一次。”朵娅摇了摇头。
江北川冷哼一声，喉咙间有压抑的情绪。
朵娅伸手覆住他的手背，安抚似的拍了拍：“北川哥，我没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时自尊心受挫，才会跑开。真的，我没什么事。”
江北川一时没有说话，只垂眸定定地看着她，而后开口：“朵娅，以后她打你多少，你照本宣科地打回去，出了事，我负责。”
朵娅一愣：“好。”
房间的气氛太压抑，江北川的脸色太难看，朵娅侧头看了他好几次，直到他察觉到她的忐忑，勉强一笑。
“朵娅，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朵娅起身：“我送你。”
江北川说了不用，但是朵娅依旧坚持。
走到门口的时候，朵娅突然叫住
了他：“北川哥。”
“嗯？”
“你，你对那位褚小姐是认真的吗？”
朵娅突然开口，江北川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直起腰看她?：“你想说什么？”
朵娅舔了舔唇：“北川哥，周邀雪是个疯子，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和那个姑娘走得太近。要不然，我怕她会对那个姑娘下手。”
疯子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测他的行为的，周邀雪就是。她要让江北川痛苦，伤害他身边的人比伤害他更能让他痛苦百倍。如果他对褚南谣是真的，那么，褚南谣就是首当其冲受伤害的那个。
这个道理，朵娅清楚，而江北川也明白。
江北川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紧绷，那双眼睛里压抑的阴沉又重了几分，在这样一双眼睛的直视下，朵娅有些喘不过气来。
良久，江北川扬了扬唇：“朵娅，我先走了。”
他像是听进了她的话，又像是没有听进。
江北川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江御，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鲜见地穿了一件驼色的羊毛大衣，手上提了一个礼盒，粉红色的包装，还系着蝴蝶结。
看到江北川迎面而来，他停住了脚步，视线往江北川的后面延伸，这个方向，这个时间，江北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拦住江北川。
“你去找朵娅了。”
他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江北川的肩膀与他相撞，微微侧脸：“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御伸手抓住江北川的衣襟，用
力往身前一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找她做什么？”
“我找她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北川漫不经心地说着，低头看他一眼，下一刻覆上他的手，用力把他甩开，整了整起了褶皱的毛衣，嘲讽似的开口。
“欸，江御，你摆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捉奸样子给谁看呢？别说我和朵娅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也轮不到你在这里给我急赤白脸吧。”
他看着江御的脸越来越白，跟张纸似的，伸手拍了拍江御的肩膀，意有所指道：“行了，手上还提着别人送的礼呢，别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没劲。”
一阵冷风吹过，似乎吹得江御的脸又白了几分。江北川已经走了，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江御看着江北川的背影，几十年来，他突然对江北川升起了一股艳羡。
无关其他，单单他身上的无法无天的劲，就让他羡慕。
三月开始的时候，易秋从南方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两块腊肉，一坛子酸菜。
易秋陪着妈妈回了趟川蜀老家，这些腊肉和酸菜都是老家的亲戚亲手做的，风味独特，易秋吃得欢喜，回头又提着给褚南谣他们送了一些来。
她们约在工作室见面，过了个年，易秋又胖了，圆圆的小脸肉嘟嘟的，远远地看跟一个小汤圆似的。
小丫头缩在沙发上举着小镜子，一边摸着肚子上的肉，一边唉声叹气，赌咒发誓她一定要减肥。
“减什么肥，这样挺好看的。”
易秋骨架小，身上多点肉，软绵绵的手感格外好，再加上一张小圆脸，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跟只小动物似的，她看着都喜欢，更何况褚南祈。
易秋皱着小鼻子哼哼两声：“阿谣姐姐，你不要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要是能和你一样瘦，才不会提减肥。”
明明都是一样过年，为什么她要胖一圈，褚南谣却瘦了一大圈，还是漂亮的小仙女。
易秋摸着自己的肚子，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生活的恶意。
褚南谣感受到易秋的怨念，龇牙?：“没关系，反正南祈不会嫌弃你。”
易秋的脸红了，褚南祈好像不仅不嫌弃，还很喜欢……
褚南祈来接易秋的时候，看着自家媳妇儿的脸都是红的，心里奇怪，这姑娘这两年脸皮越来越厚，能让她脸红的时候不太多。再看褚南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他琢磨过来，估计她是让自家妹子调戏了。
曲指往褚南谣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他批评她：“啧，没大没小。”
虽然易秋叫褚南谣姐姐，可嫁进来，褚南谣必须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嫂子，这可不是没大不小。
褚南谣捂着额头瞪他：“还没娶媳妇呢，就把妹妹扔到一边了，小心我告诉大哥。”
褚南祈把易秋搂进怀里顺毛，挤对她：“你去，我等着。”
褚南谣冲他做鬼脸，今年军区演习，南城哥这会儿还在山沟沟里窝着打蓝
军呢，怎么可能有空接她的电话。
褚南祈越来越小气喽……
送走了褚南祈和易秋这一对儿，褚南谣慢慢地踱回去。
三月春来，窗下的那株西府海棠挣脱了冬日的束缚，抽出了嫩嫩的细芽。她站在廊下看了许久，头顶的宫灯微微晃动，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耳畔有风声、鸟声，闭上眼，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这样的傍晚，她尝到了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慵懒。
手机声响，打破了这一刻的安静，褚南谣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进了屋拿手机，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神色淡了下来，滑开手机屏幕。
“喂。”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褚南谣的脸色冷淡得看不见一丝笑意，远山近水皆被乌云笼罩着，看着有些吓人。
半晌，她听到自己格外冷静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电话那端的人先挂了，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又要加班，忙！以前他再忙，电话、短信不停，这会儿都上正轨了，又忙得跟个孙子似的，她给他打电话，他不是忙，就是在忙，反倒显得她格外不懂事。
桌子边挂着的旗袍等着她镶边，可她这会儿没心思动手。
她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心不静，手上就容易出错，万一错大了，甭管是浪费了之前的心血，还是这好料子，都够让她心疼的了。
再待下去郁闷，褚南谣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去走走，不料接到曾乔的电话，约她出去
坐坐。她想了想，同意了。
曾乔约的那家会所，褚南谣知道，就在月河街上，会员制，身份卡得极其严格，符合曾乔娱乐圈小花的身份。
曾乔派了助理下来接她。她进了包间，才发现里面不止曾乔一个，还有柯容，以及他们的新剧《东风引》的女二号姗姗。
曾乔是个爽利的性子，扑上来挽着褚南谣的胳膊往里带。
“快来，快来，就差你一个了。”
褚南谣放下随身带的包包，在柯容的身边坐下，惊讶地问她：“容姐，姗姗，你们怎么都在。”
姗姗给她倒酒，柯容给她解释：“前些天封闭式训练，两个小丫头憋得狠了。我也有点累，过来放松放松，你呢，做得怎么样，累不累？”
褚南谣接过姗姗递过来的酒道了声谢，眉毛蹙在一起，很是惆怅地开口：“容姐，您别问我工作，一问我，我就发虚。”
柯容大声笑起来，眼角有微微的细纹，依旧很美。
“好、好、好，我不问，咱们今天只管喝酒，不管其他。”
大概是前段时间封闭式训练让曾乔和姗姗憋得够呛，这会儿找到了释放的渠道，到了隔间对着大屏幕劲歌热舞，鬼哭狼嚎大半晚上，一点儿不觉得累。
包间极大，曾乔和姗姗在隔壁号叫，门一关，便隔绝了大半的声音。褚南谣和柯容在隔壁坐着，一人一个红酒杯，慢慢聊着。
结束的时候不早不晚，褚南谣喝了酒，不能开车，
叫了代驾，在楼下大厅等着。柯容走到一边接电话，至于另外两个，早就被自己的经纪人和助理连扶带抱地带回去了。
恰巧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褚南谣就看到了江御。
他身边带着一姑娘，长得挺漂亮，带着涉世未深的天真，看他的眼睛里带着星星。
褚南谣心里啧了一声，好好的姑娘给江御祸害了，这都什么世道啊。
江御也看见了褚南谣，低头跟身边的姑娘说了句话，然后迈步就朝她这里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褚小姐。”江御礼仪周到，风度翩翩，即便是毫不走心的寒暄，也叫人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
“好久不见。”她也学着他虚与委蛇，视线转向那个翘首以盼的小姑娘，笑，“你女朋友？挺漂亮。”
江御眼睛闪了闪，不接茬，转而问道：“褚小姐一个人来的，怎么不见北川？”
这人真会戳人痛处，要是江北川能陪她，她至于来这地儿吗？
褚南谣撇了撇嘴，冲江御龇牙：“他忙。”
江御也笑，像是看穿了她假装的强硬：“是吗，我听说北川这段时间工作挺顺利的，还有空载着朵娅去买蛋糕，应该不至于连陪褚小姐的工夫都没有吧。”
褚南谣今天穿了一双Jimmy Choo的鞋子，挺直了身子，还是和江御差了一大截，但是输人不输阵，她还是昂首挺胸，问他：“江御，你整天这么关心我和北川，是喜欢我啊，
还是喜欢北川啊？”
江御被褚南谣呛了一下，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她说：“我呢，有点够呛，毕竟才见了两面，一见钟情什么的有点扯，你该不会真的对北川有意思吧？”
她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不怀好意，他面皮一抖，有点难看。
褚南谣撩了撩头发，诚恳地建议道：“你还是放弃吧，你和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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