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连续两次使用这样大规模的魔法，对吧？”扎克斯不安地问向身后。

　　“理论上不能，而且这本身也不是一次性消灭原初S型的方案，我想文森特会带他离开的。”纳纳奇答道。

　　这句话让扎克斯稍微放心了一点。于是他继续向前行驶十几分钟，很快回到新米德加的范围内。

　　银色的巨浪在他们前方蔓延，与地面相接的部分再次筑起百米高的漩涡状水墙。扎克斯一边追着波峰全速前进一边在地面上搜索，希望杰内西斯或是文森特已经将克劳德安全转移。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克劳德在爆炸结束后竟然一直停留在原地。

　　等到扎克斯飞到爆炸中心附近，发现克劳德正伤痕累累地坐在巨型魔晶石的顶端。对方似乎既没有为自己治疗伤口，也没有向其他人传递求救信号；他的表情是那样淡定，仿佛一早就在这里等待巨浪再次涌来。

　　扎克斯胃部猛地抽了一下，那个不祥的预感似乎已经应验。

　　“克劳德，你在做什么！快点离开这里！”他从扩音器中冲对方大吼。

　　克劳德向他们投来平静的一瞥，随后对他和纳纳奇笑了笑。

　　「别过来。」

　　纳纳奇读懂了那个口型，瞳孔瞬间缩紧。

　　“文森特在哪？！杰内西斯呢？！他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就看到了高空中的另外两人。

　　杰内西斯正将文森特扛在肩上，在克劳德上方大约三百米处监视着下方的情况。而文森特似乎离爆炸中心过近，大恶魔的形态只能保住他的生命，所以目前暂时陷入昏睡状态。

　　——克劳德想让原初S型吞噬自己来污染那东西的意识。

　　纳纳奇和扎克斯同时反应过来。他们震惊于杰内西斯没有制止这件事，一旦克劳德失败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棘手，但更重要的是无论成功与否克劳德都将不复存在。

　　他会成为原初S型的一部分，或者随着原初S型一起毁灭，又或者会与原初S型一起毁灭星球。即便他的意志改变了原初S型的行为逻辑，他也无法在原初S型中保留真正的人格——这件事在原初S型试着制造杰内西斯、克劳德乃至萨菲罗斯的复制体时就已经被验证了，原初S型只能模仿逻辑，并不会产生真正的情感。

　　安吉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突然将扎克斯从驾驶位上推开，拉动操纵杆让直升机向克劳德所在的方位下降。

　　“安吉尔？”扎克斯吓了一跳。

　　安吉尔坐到机长的位置上，用下颌指了指舱门口的绳梯：“你们下去把他带上来，我来驾驶。”

　　纳纳奇点点头，再次将魔法护盾展开到最大。扎克斯见状立刻打开舱门，放下绳梯准备去接克劳德。

　　就在他们下降的过程中，挡风玻璃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影。杰内西斯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个方向飞到直升机前，伸展的翅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让开！”安吉尔皱起眉。

　　杰内西斯似乎对安吉尔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嘴角微妙地抽动了一下。但他没有为此迟疑太久，赤剑直指机舱里的其余二人。

　　“你们也看见了，Ultima的极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继续执行这个方案只会让星球慢性死亡。既然克劳德认为他的方法值得一试，不如就让他试试。”

　　“如果克劳德失败了呢？”纳纳奇反问。

　　“届时我会负责处理他。”杰内西斯挑起一条眉，“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最差备案。”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原初S型的原始海洋已经隆隆而至，漩涡状的水墙正以三百公里的时速向他们所在的位置不断收缩，数百米高的阴影瞬间将直升机完全笼罩其中。

　　“再等下去，你们就既救不了他也逃不出去了。”杰内西斯提醒。

　　安吉尔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以来这个男人都尽量避开与自己的直接对话，但对方好像非常了解自己，而他也一直知道对方那些刻薄的话语并无恶意。

　　安吉尔考虑再三，终于拉起操纵杆向上攀升。扎克斯试图制止他，却被杰内西斯丢进舱内的文森特砸中。

　　“带他一起走。”杰内西斯说，“就算你们不在意牺牲也要考虑同伴的性命。”

　　“但是克劳德——”扎克斯抱起文森特放在座椅上，舱门已经从外部被关上。

　　克劳德从刚才就坐在魔晶石上出神，仿佛对上方的争执无动于衷。直到杰内西斯向他点头致意，他才对男人回以一个感谢的微笑，随后目送对方与直升机一起离开巨型漩涡的包围圈。

　　事实上没有人能在Ultima的能量冲击下完好无损，更何况Ultima发动时他正身处施法中心。虽然他利用巨型魔晶石的小型力场保住了自己的生命，但伤势依然很重，加上自愈能力一直没有恢复，即便用治疗魔法勉强维持也不再有战斗的能力。

　　克劳德握着那颗有着特殊意义的恢复魔石，缓缓合上双眼。

　　「Reunion。」

　　「Reunion！」

　　「——Reunion！」

　　「啊啊，母亲，救救我。Reunion。」

　　原初S型在剧痛中尖叫悲鸣，甚至模仿起其他生命的人格。数以千亿的杂音在脑海中回荡，让克劳德头痛欲裂。

　　如果他的猜想正确，那么在Ultima重创原初S型的这段时间将是它意识最薄弱的时刻。他在此刻被原初S型吞噬，对方一定会第一时间以更强大、更高级的意识为主脑，届时他就可以通过生前的一些“执念”来污染原初S型的想法，就像萨菲罗斯曾经在生命之流中制造星痕症候群一样。

　　「……萨菲罗斯。」

　　银发少年稚嫩而美好的面孔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与另一张令他爱过恨过的男人的面孔逐渐重合。

　　……不。

　　克劳德猛地睁开眼，试图将这个声音从脑中驱逐出去。

　　他在不该去想其他事的时刻想起那个人。

　　如果他死了，萨菲罗斯复活的锚点也就此消失。或许萨菲罗斯还会借着其他人的记忆回到星球表面，只是再也无法找回那个完整的自己。

　　……所以萨菲罗斯是否会因此愤怒呢？又或者他会对此无动于衷？

　　而在他死后，这个星球上还有人能真正杀死萨菲罗斯吗？

　　越是临近死亡的时刻脑中的思绪越是纷乱。克劳德意识到自己竟为这件事生出些许悲伤，顿时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银色的海洋终于漫到他的脚下，巨大的波浪正在他的上方合拢。他仰头看着最后一丝天光从水幕中消失，仿佛躺在墓中看着别人为自己合上棺盖。

　　然而就在下一秒，黑暗中突然闪过一道银光。克劳德微微一愣，只见头顶的海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向两侧推开，刚才还在他脑海中的那个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米德加上空。

　　“萨菲罗斯？！”

　　克劳德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俯冲下来拎住了肩带。他挣扎着抬头去看萨菲罗斯的脸，男人也未制止他的动作，只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冰冷的神情，丝毫没有要与他交谈的意思。

　　直到萨菲罗斯飞得足够高，才将他连人带着召唤魔石一起丢给不知何时等候在上方的巴哈姆特。

　　“等等！——萨菲罗斯！”

　　克劳德出口的一瞬已经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萨菲罗斯要和他做一样的事，而当原初S型获得对方的意志后并不会保护星球。

　　他想要阻止萨菲罗斯，但身体的剧痛让他甚至提不起六式。萨菲罗斯听见他的呼唤，最后望了他一眼，随即飞向原初S型的海洋。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克劳德看着萨菲罗斯俯冲下去的背影，浑身的血液先是涌上颅顶，紧接着重重坠向下方。

　　萨菲罗斯被吞噬的一瞬间，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突然归于平静。有那么几分钟整片海域上空连风都已经完全静止，原初S型的杂音也从他脑中彻底消失。克劳德紧张地注视着萨菲罗斯消失的地方，知道星球即将迎来某种颠覆世界的剧变。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海面终于出现些许异动。

　　最初只是一个极小的漩涡，随后漩涡开始逐渐扩大，再之后他视线所及范围内的所有银白色物质都围绕着海底的某一点急速下沉，似乎那里出现了一个坍缩的奇点。

　　这种海流的下沉运动是如此剧烈，以至于周围的海水都被连带着掀向空中。它们渐渐在奇点上方合拢成一个球面，并且球面的顶部还在不断上升，缓慢地呈现出一个完整球体的形态。

　　奇点的位置始终停留在海底，但水球却一直在向上移动。直到球心的位置与奇点彻底分开，克劳德才注意到其中物质的流向与能量的流向并不相同。

　　所有的生命之流都在涌向奇点，使得那个位置开始高热发亮，那些失去了能量的原初S型则开始死亡，高密度的尸骸在球体核心的高压下石化、熔融，让水球的核心变成裹着一层黑壳的岩浆。

　　再之后，水球的底部彻底升至发光的奇点上方。

　　发光体离开原初S型的海洋后，海洋中的生命之流也随之被带走。水球里的原初S型很快只剩尸骸，紧接着向内坍缩成固体；而星球其他地方的原初S型仍然源源不断地向这里涌来，不停重复着刚才的过程，让岩心的体积逐渐增加到一颗小行星的规模。

　　这颗新生的小行星还在继续上升，其顶部已经超过了肉眼可视的范围。克劳德忽然感觉这场面似曾相识，然后他想起了梦中杰诺瓦离开母星时的场景。

　　原来那颗载着杰诺瓦离开的陨星并不是单纯的岩陨，而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杰诺瓦制造出来的。

　　获得了这星球上所有原初S型能量的奇点也终于开始发生变化。它先是有了体积，随后拉伸成某种形态。当能量被同化吸收而冷却下来，它的亮度也降到了一个肉眼可视的范围。

　　光芒褪去的那一刻，克劳德看到了六翼的萨菲罗斯。他的身体在某一瞬脱离了小萨菲罗斯持续六年的束缚，伤口开始以非人的效率飞速愈合。

　　这本该是件好事，克劳德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知道萨菲罗斯的意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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