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怀疑过这件事，所以当我破解了他的权限访问数据库之后，发现他的个人文件里有一份完全没有向研究所公开过的实验记录。”

　　怀特调出一份文件，将一些显微镜下拍摄的细胞视频展示给对面的三人，文森特率先认出了那个细胞奇特的运动方式。

　　“就是它。大空洞内的那个东西。”文森特沉声道。

　　“没错。”怀特点点头，“当年卡特霍姆在北大空洞挖掘救世主的水晶时，发现空洞底部有一些奇怪的生物痕迹。他采集了这个生物的样本，并且对它做了详细的检查和基因测序，但是最终没有保留这份样品，只稍微记录了一下这个东西的数据。卡特霍姆写到它和克劳德的基因测序极其相近，但具有更强的突变性，而且只能进行简单的细胞自我复制和分裂，无法进行细胞分化，就像是有高级结构的多细胞生物返祖成了一些互相黏连的细胞团，于是他把这个样品命名为——原初S型。”

　　……原初S型。

　　不是C型。

　　克劳德立刻意识到这其中异常的地方。

　　“S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Sephiroth。”

　　怀特愣了一秒，终于反应过来。

　　如果卡特霍姆会用S型命名北大空洞里的那个未知生物，说明卡特霍姆认为萨菲罗斯才是这种基因的起源。

　　然而在研究所成立的那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C细胞是这种基因的始祖，但卡特霍姆从未纠正过这件事。

　　不，不对。怀特想起来了。卡特霍姆做过一件现在想来非常奇怪的事，那就是当C-07出现银发碧眼性状时，他与所有人据理力争这就是C型克隆体的共同特征。当时由于C-11还未被制造出来，因此所里的其他人虽然对他的理论持疑，但也没有很好的理由反驳。然而在C-11项目成功后，没有人再提起卡特霍姆当初的错误，只有卡特霍姆仍然专注于培养萨菲罗斯，甚至不想将他交给军方。

　　“你是说……”怀特感觉喉间一阵干涩，连发声都变得十分艰难，“卡特霍姆从一开始想要克隆的对象，就是萨菲罗斯？但他是怎么知道……不，萨菲罗斯到底是什么？”

　　屏幕两端都陷入了沉默。

　　怀特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再度抬头望向克劳德，小声问：“无论他是谁，肯定不是救世主……对吧，克劳德？”

　　有那么整整一分钟，金发青年阖上了眼，仿佛在经历着某种痛苦的挣扎。过了许久，对方才重新看向他。

　　“他不是。”克劳德的语气充满愧疚，“他就是两百年前的那个灾厄。”

　　怀特一时怔在原地，紧接着才从其他人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对方讲述了一个怎样冲击性的事实。

　　萨菲罗斯就是两百年前的天外灾厄，那么……那么——

　　作为知情者的救世主竟然与灾厄共同生活了快六年，甚至没有试图消灭过对方。而克劳德和萨菲罗斯是用同一个人的细胞克隆而来，拥有完全相同的基因，按照卡特霍姆的理论，萨菲罗斯才是这个基因的始祖，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还有一层更加令人震撼的关系。

　　“难道……萨菲罗斯是你的……祖先？”怀特试着去找一个能够合理化这层关系的解释，但金发青年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我曾经是人类。”克劳德低声道，“但两百年前我曾被某个……与卡特霍姆十分相似的科学家，强行植入了萨菲罗斯的细胞，将我改造成了他的克隆体，因此从我身上已经无法提取到真正的C细胞。你们从水晶中获得的确实是S细胞，理论上也必定能克隆出萨菲罗斯本人。”

　　怀特被这一切惊呆了。

　　他从未想过救世主与灾厄之间竟然有着如此复杂的过往，也完全不能理解克劳德为什么在研究所生活的时候还试图保护萨菲罗斯。但从另一面去考虑这件事甚至更加惊悚，萨菲罗斯作为星球的灾厄竟然将克劳德当作母亲和弟弟，他对克劳德的感情肉眼可见，这种情况下如果被对方知道了真相，星球恐怕会遭受灭顶之灾。

　　“萨菲罗斯呢？他知道这些吗？他现在在哪儿？”怀特下意识地询问。

　　“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他——”皮特端详着克劳德的表情，决定暂时瞒下萨菲罗斯是被他赶走的事实，“……目前暂时处于失联状态。”

　　怀特顿时变得异常紧张：“他会毁灭星球吗？”

　　“不知道，也许暂时不会。如果他会，我会负责杀了他。”克劳德疲惫地回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想要找到那个将这些信息告诉卡特霍姆的人，如果不能阻止那个人，恐怕之后还会有我们都无法想象的事发生。关于卡特霍姆本人，你还知道什么信息吗？比如他的来历，与他关系亲近的人……”

　　“啊。”怀特终于想起自己未能讲完的调查结果。他点开另一份资料，里面是经过详细整理的卡特霍姆的履历，克劳德一眼看到出生地那里写着尼布尔海姆。

　　……这也未免太凑巧了。他与文森特对视了一眼，微微皱眉。

　　“他出生在尼布尔海姆，然后去米德加读了星球史与生命科学两个学位，再之后成立了救赎者？”克劳德简单提取了履历上的关键信息，思考着其中的疑点。

　　“其实我这次来尼布尔海姆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怀特的表情再度严肃起来，“如你们所见，这里的环境过于恶劣贫瘠，所以镇里留下来的居民很少，大多是年逾古稀的老人。我问了所有还能记事的居民，卡特霍姆并不是出生在尼布尔海姆的。实际上他来到尼布尔海姆时就已经十三岁，没有父母，据说是从北大陆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他说自己不记得出生地信息，但是那里有一片常年冰封的洞窟，里面的冰是绿色的……”

　　怀特并不知道这个描述对应的景色出现在星球上的哪个位置，但屏幕另一端的三人立刻反应过来——那就是北大空洞的底部。

　　「Reunion。」

　　一阵陌生的杂音突然侵入克劳德的脑海，仿佛嘈杂的电波在不停切换频道，令他一时间头痛欲裂。

　　这既不是萨菲罗斯的声音，也不是杰诺瓦的声音，这是一个完完全全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全新的声音。

　　……原初S型。

　　就在这一刻，克劳德的记忆中忽然浮现起一些自己不应亲眼见过的画面。他看见了陨星事件两年后的大空洞，身体的主人正在残忍地蹂躏着两名塔克斯。

　　他意识到这是萨菲罗斯的记忆，身体的主人是对方曾经为了复活而制造的三个思念体之一。他与萨菲罗斯的精神共享本是单向的，但在原初S型的干涉下似乎奇异地同频了。这意味着原初S型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克劳德最初想象中要紧密得多，对方正试图召唤他们两个。

　　但这段记忆突如其来地点醒了克劳德，让他联想到另外一件事。

　　“……思念体。”克劳德想到了某种令他胆寒的可能性，脸上霎时间褪去了全部的血色。

　　“什么？”纳纳奇尚未理解他的意思，文森特却立即变了脸色。

　　“能够利用生命之流制造思念体的人，利用了某个人的记忆……制造了他……”克劳德的语速越来越慢，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接近某个他最不想知道的真相了。

　　就在那一瞬，强烈的愤怒、憎恨和绝望攫取了他的心脏。

　　如果那是真的，如果那是真的——

　　他可以接受自己真情实感地崇拜敬仰过那个人，也可以接受自己曾如同母亲和兄弟一样爱过那个人，他爱过的情感就如他恨过的情感一般真实，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玩弄。

　　这是对他彻彻底底的背叛。

　　克劳德突然站起身来，从屋内冲了出去。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愣在原地，只有文森特第一时间追了出去。

　　克劳德跨上他的机车，在空旷的宇宙峡谷中一路狂飙，一直开到一处悬崖边才停住。

　　他望着浩瀚无垠的夜空，星辰如同某种古老而幽远的生命在天穹中闪烁着。克劳德在悬崖边站了许久，终于崩溃地痛哭出声。

　　“爱丽丝，对不起……”克劳德将脸深深埋进双手之中，“爱丽丝，我应该想到的，我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他永远是他，他不可能被改变。他恨我，正如我也一直恨着他，但是我却仍然天真地对他抱有希望。我背叛了星球，我背叛了你们所有人。我——”

　　“不，这不是你的错，克劳德。”一只冰凉的金属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我们没有人会责怪你。”

　　但克劳德没有抬头，他的十指紧紧攥住身上的布料，几乎要穿透手套掐破掌心。于是文森特没有继续安慰，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等他自己平复下心情。

　　他们矗立在峡谷寒冷的晚风中，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塑。大约半个小时后，克劳德终于整理好自己，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会找到他和原初S型。”

　　文森特微微侧头，看到那双湛蓝色的瞳孔中生出一丝他许久不曾见过的、冰冷的恨意。

　　“我会让他亲口说出这一切的真相，然后我会消灭他。这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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