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内西斯思索片刻，坦诚地回道：“我没有试过。毕竟谁会特意对一个克隆体产生喜欢或憎恶的情感呢。”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克劳德·斯特莱夫就是萨菲罗斯的复制体，但他们二人的关系明显比母体与复制体的关系要复杂得多。如果萨菲罗斯会问到这种话题，十有八九是与克劳德相关。

　　“斯特莱夫怎么了？”杰内西斯决定跳过推理过程，直接从结论入手。

　　萨菲罗斯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在我小的时候，出于一些原因，曾经非常不希望我的其他克隆体能够存活下来，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其他胚胎都会在发育过程中死亡。克劳德是唯一成功长大的那个，但他从小自愈能力就非常差，需要获得我的细胞才能达到正常人的恢复水平。我一度以为那是我在他胚胎时期想要杀死他而留下的后遗症，这种情况会随着他的力量逐渐恢复而好转，但今天我发现并没有。”

　　这就解释了血迹和萨菲罗斯如此反常的原因。杰内西斯想。

　　原本在他们二人之间稀松平常的战斗，突然因为萨菲罗斯发现对方真的可能会死而终止。

　　“你觉得……是你的意志仍然在影响着他？”他斟酌着问了一句。

　　萨菲罗斯十指交叉，轻轻抵在自己的下唇处。

　　“克劳德认为我恨他，因此造成了这一切。我或许有过，但那已经是在两百年前，这一次我并不想伤害他，他却仍然受到了影响……或许确实有什么我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东西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听完这段话，杰内西斯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他隐约察觉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同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调侃的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好笑。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关注斯特莱夫过于多了？”杰内西斯试着将他的怀疑表达得委婉一些，萨菲罗斯却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我也不认为你憎恨他，你的憎恨会有更直观的表现，比如两百年前一度肆虐星球的星痕症候群。”杰内西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尴尬，但面对看起来迫切想知道答案的萨菲罗斯还是失败了，“……好吧。如果你现在能做到这一点，但过去两百年间你并没有这么做，或许就是这之间的差别导致了一切。”

　　萨菲罗斯听罢，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没有继续追问。

　　杰内西斯希望这件事就此打住，匆忙转向另一个迫在眉睫的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那个东西如果继续扩散下去，恐怕整个北大陆都会被它吞噬。”

　　“暂时没有。”萨菲罗斯耸耸肩，“你也试过了，它的问题不是能否被杀死，而是能否被根除。它侵蚀的面积太大，我们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可以将几万平方公里内的地表清理干净，只要留下一点细胞它就还会继续生长。”

　　“真的没有办法？”杰内西斯看着他毫不紧张的表情，感觉事情并非毫无转圜余地。

　　萨菲罗斯撇了撇唇角，举起茶几上的水杯，微微倾斜，将冰水全部倒在桌面上。液体迅速在桌面铺开，晕湿了桌缘正下方的地毯。

　　萨菲罗斯用手指圈定了一个极小的面积，问道：“如果你的攻击范围只有这么大，你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杰内西斯思索许久，用纸巾擦掉那圈里的一点，剩余的液体迅速被引了过来，填补了那点空缺。

　　“这样，只消灭这个范围内的东西，它会不断赶来添补，这样能将它一点点引出北大空洞。”

　　“有一定可行性，但如果你清除的速度比它增殖的速度慢呢？”

　　“所以你的意见是？”

　　萨菲罗斯朝着桌面伸出手，茶几上液体逐渐朝着他的掌心聚集，凝聚成一个水球。他将水球悬停在那个小圈上方，水球在桌面上的投影虽然比小圈大了不少，却比刚才摊开的时候小了几十倍。

　　杰内西斯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对他的野心感到些许震惊：“你想……把它们全部引到一个地方，聚集起来，一起消灭？”

　　“它在地表只有一层，铺开的表面积非常大，但想凝聚成一个有体积的东西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细胞。”萨菲罗斯将水球攥入掌心，变成一块寒冰，“还记得上次在大空洞里它试图变成你时的情景吗？”

　　杰内西斯稍加回忆，便想起当时那东西为了凝聚成一个他，几乎耗尽了大空洞底部的所有银白色物质。而依靠短暂接触他的那点时间复制出来的自己远远不及本体的强度，如果那东西坚持要用这种方式来攻击他们，反而给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机会。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

　　“谁去做诱饵？”杰内西斯问，“它看起来更想要你和斯特莱夫。”

　　“谁也不会去。”萨菲罗斯的掌心冒出一股火焰，将冰球瞬间蒸发。

　　杰内西斯仍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冰冷的笑容制止，于是只能目送萨菲罗斯离开房间。

　　克劳德和皮特从车库取到两辆雪地摩托，立即回旅馆去接文森特。他的剑占了后座相当大的空间，于是文森特将行李放在他的车上，折身坐上了皮特的后座。

　　“如果是芬里尔会方便很多。”克劳德开始怀念自己专门为爱车设计的收纳刀架。

　　“如果是芬里尔，即使换胎加装防滑链也无法在雪地里行进。”文森特客观评价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同时轻笑出声。

　　克劳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和朋友聊过天，心情难得变得舒畅起来。他拉下防风镜，轰了几下油门，率先冲进茫茫风雪之中。

　　“喂！等等我！我可没有导航！”皮特在后面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跟着他的车辙驶入冰原。

　　然而随着冰雪村逐渐在后视镜中变成一个小点，克劳德的心中隐约生出几分不安。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很近，甚至比他梦中看到的位置离冰雪村还要近些，小镇的居民随时处于被吞噬的威胁之中。

　　当他们开到一处垂直的冰崖下方时，克劳德突然看见了某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立即紧急捏下刹车。

　　车身因为惯性几乎将他横着甩了出去，他在地上滚了两圈，迅速起身望向冰崖顶部。随后赶来的皮特见状也停在一边，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到一副诡异的画面。

　　——冰崖顶部的积雪正缓慢地蠕动着，犹如某种有生命的东西，一点点顺着峭壁攀爬而下。

　　皮特仔细观察许久，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积雪，而是某种银白色的物质，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些许金属光泽。

　　“是它。”文森特沉声道，立刻举枪挡在皮特身前。

　　克劳德也抽出六式的主剑，摆出防御的姿势。

　　“这里离冰雪村只有五十公里，太近了。”他忍不住皱眉，“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回去通知村民避难。……不，我想想，让他们向东撤离，去骨头村，最好能直接渡海到米德加去。”

　　“你一个人很危险，我应该留下——”文森特的话还未说完，那片蠕动的银白色似乎嗅探到他们的气息，攀爬停滞了一瞬，突然发疯似地向三人涌来。

　　“糟糕，快跑！”

　　原本停留在冰崖上方的银色化作重重巨浪，直接从他们头顶倾覆而下。克劳德第一时间将皮特从巨浪范围中扔了出去，紧接着回身劈开正面冲来的银色物质。

　　“小心身后。”

　　随着几声枪响，文森特就地翻滚到他身边，将几条试图偷袭的液态触手击穿。

　　现在两人彻底陷入银色物质的包围圈中，只能尽量做出防御的姿态。克劳德估算着从自己这里到摩托之间的距离，开始考虑用剑压冲开路上的原初S型，然后掩护文森特撤退。

　　正在这时，匍匐在地表的银色物质突然潮水般退去，向着某一个方向大量聚集。克劳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举起六式准备迎击，然而一旁的文森特却蓦地睁大了双眼，望着那个逐渐凝聚成型的生物喃喃出声。

　　“……这不可能。”

　　克劳德注意到友人的反常，匆忙凝神看向原初S型新生的实体，一时也怔在原地。

　　银色的表层剥落后，一个有着秀丽长发的女性向他们缓缓走来，脸上带着他曾在水晶中见过的哀婉的愁容。

　　“……露克蕾西亚。”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