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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华山恨事20

薄荷酒/薄荷酒BHJ 2022-11-02

  洛凭渊听到这里,不禁皱眉。他平素低调,但此时不愿沉默,当即说道:“父皇,昆仑府中,良莠不齐,且西域胡人不少,所倡也非正统武学。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既无忠君爱国之心,武功情志又与中原迥异,若要延揽,就只能重金聘请,又怎会真的出力。”

  天宜帝沉吟不语,他对纪庭辉所说,倒有几分意动,只是不甚了解昆仑府,也多有顾虑,怕找来不好控制,反成祸患,故而一时难以委决。

  纪庭辉进宫前早知宁王懂武,出身寒山派,但没想到这位方才还含笑说了他几句好话的皇子,一听到要从西域招兵买马,就如此坚决反对。他受郑明义举荐,此来就是要在天宜帝面前争取靖羽卫统领的位置,于是说道:“殿下,恕草民僭越,昆仑府中并非都是胡人,汉人高手不在少数,尽可相请,此其一;北辽和夷金都以重金招募了西域地界门派中人,对付我禹周,我朝已失了先机,若不与他们针锋相对,放任下去,岂非失策,此其二;纵是胡人亦可为我所用,何必坚持地域门户之见?此其三;以夷制夷,由他们来对付北境蛮夷,无需伤我禹周元气,岂非是桩好事?此其四。”

  他停了一下,又笑道:“昆仑府是西北第一武林势力,地倾东南,天高西北,单论地理位置,便有凌然强悍之势,倘若我们不行动,被北辽和夷金拉拢过去,对我禹周必是个威胁。”一路说来,颇有辩才无碍之概。他唇角生得本就有些上弯,此时再微笑,笑意就显得比常人深几分。

  洛凭渊听他说得似头头是道,实则极为不妥,若不壮大自身实力,依赖外族制约北辽,岂非饮鸩止渴。正待争论,一眼看到他的笑意,好似在哪里见过,心里猛然一动,低头思量。

  太子这时说道:“寒山真人于翠屏山上坐观中原二十载,所思所虑,皆为正统,五皇弟受他教导,无怪会不喜另辟途径了。”

  天宜帝思索着可让纪庭辉入靖羽卫,先做个副统领,且看能否胜任,再决定后续的任用提拔。此人一番出谋答对,倒也有些才干。

  洛凭渊突然说道:“父皇,待儿臣问纪少侠几句话。”接着就劈头问道:“若你我比试剑法,我以长河落日攻你上三路,如何拆解?”

  纪庭辉一怔,随即明白,宁王是要以文比的方式考校自己的剑法,答道:“我回海潮天光。”跟着以手势比量,所说乃是南海派剑招。

  洛凭渊又道:“我再出断壁削云。”

  纪庭辉道:“我回千帆竞渡。”

  旁人都听得迷惑,不知洛凭渊为何忽而在殿上说起武功招式。但见两人越说越快,以言语手势相搏,却看不出谁占上风。纪庭辉直觉洛凭渊所述,杂揉了各家门派招式,狠辣柔韧兼而有之,如滔浪江水滚滚而来,起初还心存保留,后来不得不全神贯注,生恐稍有失措,便即落败。

  来往几十个回合,洛凭渊便回了一招江流入海,此为收势,停口不战,冷冷说道:“你的瀚海琼花剑虽然练得不错,但本来的剑法底子并非学自崆峒,而是华山,你对陛下和武英将军都说了谎话,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纪庭辉心中悚然,知道着了道,勉强道:“不知五殿下何出此言?”

  洛凭渊回身对天宜帝道:“父皇容禀,儿臣在五年前听闻,华山派出了一件事,应是与这位纪少侠有关。”

  天宜帝见他神色冷肃,不似平时,说道:“你且说来。”

  洛凭渊道:“华山派掌门有个女儿,早先许给了首徒,然而那姑娘与门中一名小弟子要好,为了想让他在武学上有所进益,能不输给大师兄,才好提二人之事,就将父亲收藏的一本剑谱秘籍偷了出来,上面所载乃是华山剑法的精要,悄悄给了那名弟子。那人名叫岳乾,得了剑谱两日后,便潜逃而去,不知所踪。掌门之女与他款曲相通,苦等心上人不归,秘籍丢失之事又被门中发觉,只得含悲自尽。”

  纪庭辉沉声道:“五殿下难道想说,我与此事有什么关联不成?”

  洛凭渊并不理会,继续说道:“华山掌门丢了剑谱,又痛失爱女,心中悲愤,但不好对外宣扬,只能命门中上下加紧查访岳乾的去向。岳乾机灵善言,在门中人缘甚好,失踪后还有同门猜测他是否有难言之隐。然而此人却是一去不返,杳无踪迹。”

  说到这里,他盯着纪庭辉:“本来事情到了此处,只是华山派内部之事。然而时隔半年,从昆仑府来了一汉一胡两名护法,到华山派索战,言谈间多有挑衅,将华山剑法贬得一无是处,扬言须臾可破,华山派上下听了无不激愤,就此动上了手。交手之际,才发觉对方竟对本门剑法要旨熟稔非常,每每能料得先机,且出手狠辣,不是削断手臂,就是断去一腿。华山掌门见到这般情状,已明就里,必是岳乾受昆仑府所差,潜伏门中,图谋剑谱,引来今日之祸。他气急攻心下方寸大乱,亦被削断一臂。此战华山派连伤七八人,两名护法放言中原武学不堪一击,扬长而去。虽说这是江湖之事,但闯山的两人中,那名西域护法名叫金拓磐,如今在夷金金铁司内供职,排名第三。儿臣以为,昔日华山之恨,若不加防范,难保不会他日重演,危害我禹周。”

  他说到此处,所有人都已动容,纪庭辉脸色已变,随即又镇定下来:“五殿下适才所言,草民尚有两处不明,倒要请教。虽则那岳乾或许是拿了剑谱,然而他本是华山弟子,并不算太过逾矩。而西域门派比试得胜,也可说华山派技不如人。武林中门派争斗本就寻常,有何证据能证明与剑谱丢失有关呢?再者,草民在方才文比中各家剑法均有涉及,纵然用了几招华山剑法,五殿下又何从推断认定我是华山门下,且暗指我就是那岳乾?”他心知洛凭渊所指若是坐实,自己不要说获得天宜帝赏识,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因此丝毫不敢退让。想来当年洛凭渊不过十四五岁,即使猜到端倪,无凭无据又能证明什么。只消一口否认,今日仍有机会全身而退。

  洛凭渊注目于他,缓缓道:“我十四岁时,曾和师兄一起前去华山派,见过岳乾一面。你当时和施宛姑娘一起到厅堂陪客,只坐了一刻就走了,可是如此?你天生一副笑模样,笑起来与旁人不同,是以我记得清清楚楚。”

  纪庭辉摇头道:“五殿下怕是认错了人,在下并非岳乾。”

  洛凭渊见他不承认,冷笑道:“岳乾的左耳垂上长了一颗黑痣,你倒是没有,却在同一部位有块烫伤的疤痕,怎会如此之巧?”

  众人的目光一齐朝纪庭辉看去,见他左耳垂上果然有块烫过的圆形疤痕,并不显眼,若非着意指出,却是不易辨认。

  天宜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武英将军更是面色铁青。纪庭辉当即跪下,他心知到了此时,不能再为自己辩解,只是不住口说道:“圣上明鉴,五殿下实是认错了人,草民冤枉!”目光却不由得望向太子。

  宁王向天宜帝躬身说道:“父皇,岳乾欺师灭祖,忘情负义,出卖本门机密,戕害同门,连这等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会为国尽忠。儿臣恳请父皇将此人收押审问,让华山弟子来指认于他,将其治罪。”

  太子低声道:“父皇,五皇弟通晓江湖中事,又嫉恶如仇,但是江湖纷争,向来与官府无涉,华山派与昆仑府都是江湖门派,事情发生在五年前,这纪庭辉又是来投效的,即使证明了他是岳乾,只怕也……儿臣担心的是,武林中人身上多有恩怨,若是将岳乾治罪,难免他人心生顾虑,不敢来效力了。”

  洛雪凝身为女儿家,听了施宛的遭遇,已然大怒,忍不住说道:“父皇,若他是岳乾,他的名字、来历就都是假的,此乃欺君之罪!”

  天宜帝心中已是十分恼怒,这纪庭辉是决计不能用了,方才若将他封入靖羽卫,岂非贻笑大方。但他想到太子之言也不无道理,就说道:“将他暂且收押,让华山派派人来京,若是果然如凭渊所说,便脊杖四十,再交给华山自行处置。”

  纪庭辉一身功夫,在重华宫中却半点不敢施展,只是连呼冤枉,被御前侍卫进来毫不客气地押了下去。

  天宜帝的兴致已然一扫而空,但见到郑明义跪地请罪,反而宽慰了几句,便让几个儿女各自散去,他自己也径转后宫歇息。

  出了宫门,太子的脸色阴沉如黑云蔽日。纪庭辉费了半年时间才得武英将军信任,在君前保荐,武英将军府又恰在洛城西北,他本拟用这颗棋子暗合偈语中暗星之兆,转移天宜帝的注意,且谋得靖羽卫的控制权。华山派近年式微,门下弟子已很少出来走动,纪庭辉虽有些不清不白的过往,但当年岳乾在华山刻意不出头露面,武林中并无多少人识得他,料来无妨。此事筹谋已久,且进展顺利,孰料今日临到头来,却被这五皇弟认出,当场揭了底,不由得他不着恼。

  纪庭辉被押之后,洛凭渊想到此人很可能是昆仑府门下,说不定地位还不低。他心中有事,很想到牢中审问一番,询问昆仑府中情形,但思及目前并非最好的时机,就暂时没有行动,决定等到华山派弟子前来时再处理。

  之后一连数日,他都在鼎剑侯府静居。天宜帝几天后果然往太庙祭天,只指定了太子随行,洛凭渊就没有跟去。林辰再来拖他出去时,见宁王任凭再多形容描述,也不为所动,知道他不愿生事,只好摸摸鼻子作罢,改用下棋习武消磨时间。

  林辰弓马娴熟,内功亦有小成,二人时而切磋,间或来几个朋友谈说一番,日子也就过去了。如此很快到了五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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