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这种态度的衬托下，忽然间让破军霸霸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四目相对，明明应该是之前非常熟悉的人，却又充满了陌生。

　　这是从未有过的。

　　因为老会长易水边的关系，破军霸霸印象里的鱼为泽虽然装腔作势、性格乖张、也根本不知道卖他面子，可是对他给出的所有安排都从来没有拒绝过一次，始终保持着一分忍让克制。这让他下意识地有一种稳稳地将这人拿捏在手里的错觉。

　　可眼下，韩俞泽举手投足间却是传递着对他的强硬与鄙夷。

　　结合这一趟过来的目的，仿佛是在告诉他，未来的一切已经完全不再受他掌控了。

　　破军霸霸酝酿了一晚上的烦闷情绪本该彻底爆发，结果硬生生地被韩俞泽看来的这一眼给憋了回去。

　　最后，色厉内荏地张了张嘴：“……什么事？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韩俞泽这次更加直接，换上了一副无辜至极的询问神态。

　　虽然没开口，无声间却像是在说：我不知道呀，要不你来告诉我？

　　在这幅显然准备装傻到底的态度下，破军霸霸到底还是彻底地被气笑了：“鱼为泽，你别真以为我们拿你没什么办法！等着吧，昨天晚上的账迟早都会给你好好清算清算！我倒是要看看，最后哪家公会会愿意收留你这尊大神！”

　　“哦，知道了，所以还有吗？”

　　韩俞泽等了一会见破军霸霸没再开口，才悠悠地勾起了嘴角，“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去办解约手续了。”

　　说完也没再搭理破军霸霸，转身走了。

　　韩俞泽当然知道破军霸霸是在威胁什么。

　　当年他和易水边对话的时候破军霸霸也在场，退出十字军后准备当个普通玩家休闲游戏的事他也知道。

　　可如果他不加入那些职业公会，只要还继续玩这个游戏，创纪元大陆上也确实没有几个公会能够经得起十字军的全面针对。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自由了。

　　自由之后，最后倒霉的是谁，恐怕还不一定呢。

　　-

　　解约合同的签署其实十分简单，比较麻烦的是鱼为泽这个账号上的一系列装备和道具的判定。

　　所有正规公会里面的职业玩家都会有类似的协议。

　　公会愿意提供大量的资源提供支持，前提自然是在全心为公会效力的前提下。所以一经解约退会，身上的顶级装备等一系列公会扶持的资产，都需要重新判定之后上缴归还部分。而其中，因为鱼为泽这个账号还是机械师这种“手艺人”职业，那些各种微型机械研发的技术相关，也是需要跟技术部门进行交接。

　　用基地的虚拟舱上线，韩俞泽将身上和仓库里的一部分东西跟工作人员清算完毕。

　　等按下退会按钮后，他就没有再留意爆炸的十字军帮众们，保留着资料里空白的公会一栏，原地下了线。

　　这种感觉就像是净身出户。

　　再从十字军基地里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风轻轻，天蓝蓝。

　　兑现完当年的承诺后重获自由的感觉，是真的相当愉快。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韩俞泽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了接通：“喂，易哥。”

　　来电的正是当年十字军的初代会长易水边。

　　他在现实生活里曾经是韩俞泽的邻居，从小到大为了护着他也没少跟周围的流氓混混打架斗殴，当初如果没有他，韩俞泽越混越野下也难免误入歧途，所以虽然已经退游那么多年，依旧还是十分尊敬地被称了一声“易哥”。

　　也正是因为有着深重的交情在，韩俞泽本来见奶有毒退游后也有想过不玩算了，最后还是答应了易水边多在十字军里效力几年。

　　易水边这个时候给韩俞泽打电话，也是开门见山：“听说你合约到期了，这是正式解决退会的事了吗？”

　　“嗯，解决了。”

　　韩俞泽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报了目的地地址之后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后座上，“怎么了易哥？这是忽然想到我劳心劳力地为你多卖了四年的青春，又忏悔来了？”

　　“你就别损我了。当年卖公会是因为你嫂子要手术，实在缺钱没有办法。”

　　易水边苦笑了两声，“我啊是真的已经彻底想通了，虽然还是叫十字军，到底已经不是我们一手创建起来的那个公会了。现在资本彻底浸透，就算你留在那里也早就已经变了味道。当年的私心怎么看都是个笑话。

　　这不，趁着退会我这边再给你好好忏悔一下，让你因为一个合同困了那么多年，哥是真的对不住你！”

　　韩俞泽听前面的时候还有些唏嘘，听到后面直接乐了。

　　这些年来，易水边是真的没少跟他说对不起，隔三差五想起来就来个悔不当初的道歉三连击，完全是耳朵听了要起茧的地步。

　　那时候不得不卖出自己心爱的公会，易水边整整失眠了好几天，最后放心不下才求着韩俞泽留下来继续为公会效力。

　　可实际上，那会儿韩俞泽早就已经动了退游的心思，也算是惦记着小时候混蛋欠了易水边很多的人情，才答应继续玩上这么几年，权当还债了。

　　所以按照原先的打算，等跟十字军解除协议之后，韩俞泽其实也准备不继续当职业选手了。要么退游要么养老，找找十字军的麻烦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已经不一样了。

　　“也别这么说。”韩俞泽笑了一声，反过来安抚道，“也没什么对不住我的，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不一定是在哪里鬼混的野小子呢。当年你这么放心不下十字军，我多效力几年，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吧……我那会确实没想当职业玩家，没这合同吊着可能早退游了。”

　　易水边：“是真的怪我！哎，其实当时合同一签我就已经后悔了……现在看到你终于解约了，说吧，有什么让哥补偿你一下。”

　　“补偿就不用了。其实某个角度你不止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我还应该谢谢你才对。要是我一早退游了，现在也等不到……”韩俞泽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易水边：“所以你现在还准备继续玩吗，当年说不想当职业玩家了，现在呢？”

　　韩俞泽的视线落在窗外，眼底是满满的笑意：“现在啊，我已经有想去的地方了。”

　　车上的一路，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事情。

　　抵达住处之后就结束了通话。

　　韩俞泽上楼后并不着急吃晚饭，而是直接启动了虚拟舱，登陆了那个女机枪的仓库小号。

　　还是之前的下线地点。

　　第一件事打开好友列表，找到了光精灵的头像发去了消息：【有空吗，聊聊？】

　　江时其实已经知道了鱼为泽退会的消息。

　　毕竟也算是近期来万众瞩目的事件，现在街头巷尾除了在聊昨天的野图首杀，就是在说下午某神退会之后十字军内部彻底爆炸的事情，讨论得那叫风生水起。

　　要不是亲身经历，他都不知道鱼为泽的国民讨论度居然这么高。

　　当然，有一部分十字军的老粉们是在痛骂，还有不少其他职业公会的粉丝们在那幸灾乐祸。

　　江时本来以为韩俞泽今天不会上线，也是眼睁睁看着游戏头像亮起来的。

　　看到发来的这么一句也没拒绝，好奇对方是不是要因为退会的事情哭一顿，也颇有兴致地赴约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韩俞泽找他聊的是，是接下去公会选择上的问题。

　　听对方这样一股脑儿地说了一通，江时也琢磨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当年你因为答应易会长所以给十字军效力那么多年，结果因为自己太狗得罪了太多人，现在没地方去了？”

　　“是这样没错。”韩俞泽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江时，神态间三分期待七分忧郁，最终颇为心累地深深叹了口气，“实在无家可归，就想问你看看，这七枚银币能不能可怜可怜，收留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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