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时间很短，尤其近期事情繁多，他们只打算在月亮岛待十天。

　　岛上冷清，人比夏天的时候还要少一些，空气比夏天要干，但属于大海的咸腥味被风吹向各处，掠过地面、森林，与空气中的颗粒碰撞。

　　很多回来过年的人踏上客船，走了便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岛上很难发生改变，它是静止的，是约定俗成。有人想离开，自然有人渴望归来。

　　安薄每天下午都会去文化馆，除非实在起不来。

　　那间小型音乐厅里的钢琴始终没动过地方，气味依旧浓厚，想必是很少有人进来。

　　他走进那里，仿佛重新开启那些难忘的回忆。

　　安薄坐在琴凳上，手指如羽毛般轻盈地扫过琴键，一段流畅的旋律被敲响。他只弹了几下，便收手，轻拭触键，像是等待。

　　很快，入口处传来脚步声。

　　他看向声音的来源，对上熟悉的目光。

　　路荺结束了花店的工作，来接他，顺便陪练。

　　安薄向左边挪了挪位置，路荺迈上舞台，坐到他旁边。

　　路荺想了想，道：“要不第一个视频弹一个四手联弹？”

　　“但是……”安薄眨眨眼，“那个不是吉他的账号吗？”

　　路荺笑了一下，道：“我也会弹钢琴啊。”

　　五分钟后，路荺将手机支在谱架上，镜头横向面对他们，只照到琴键，还有一点点衣服的虚影。

　　安薄的手指搭在琴键上，看向屏幕里的画面，路荺在一旁调试。

　　他们刚刚确定了要弹的曲目，就是德彪西的《小组曲》。

　　安薄看着屏幕里的黑白琴键，有一瞬间恍惚。

　　他忽然想起，曾经和安娜共同练习的时光。

　　他们虽然是姐弟，却没什么默契，一个小节要练习好久，安薄每次练习完都会后背满是冷汗。

　　路荺再次坐到他身边，一手按住摄像的圆键，询问道：“准备好了吗？”

　　安薄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

　　乐声填满整个音乐厅，而那来源之处，两个人的手指难以避免地碰在一起，属于这首乐曲的回忆被加入新的意义。

　　在那一刻，安薄轻轻笑出了声。

　　黄铜色的灯光下，乐声流淌，宛如梦境。

　　上传视频后，很快有了第一条评论。

　　“要不要去看电影？”路荺合上琴盖，看向一旁的安薄。

　　安薄抬眼看他，道：“这个活动还有啊。”

　　路荺：“这本来也没有时间限制。”

　　安薄欣然同意。

　　他们牵着手离开那里，安薄走得有些慢，路荺在前面拉着他。

　　他看向手机里的评论，那是路荺的账号，而刚才的视频下面，已经涌入了第一批观众。

　　一阵风吹过，安薄缩了缩脖子，跟着路荺走出文化馆前的空地。

　　金红的夕阳迎面而来。那光芒辉煌明亮，将万物的影子拉长，逐渐失去空间的束缚，似乎变成虚幻的黄昏景色，并化成碎片融进空气。

　　月亮岛的天空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及那滚烫的天幕。

　　安薄收起手机，眯起眼睛，走快几步与路荺并肩，右手挽上他的手臂，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评论里好多夸我的。”

　　“怎么知道夸的是你？”路荺故意道。

　　安薄动了动被他扣紧的左手，道：“因为他们说左边的小哥哥，我就是左边的。”

　　路荺点点头：“没人夸右边的小哥哥吗？”

　　安薄认真回忆了一下，遗憾道：“没有……”他赶紧补充：“你别难过……”

　　握住他的大手动了动，似乎是揉了一下，然后路荺凑近他，对他说：“那你夸夸我。”

　　安薄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移开视线。

　　路荺带着他往前走，脸侧扬起一个弧度，看上去心情不错。

　　几秒后，安薄弯了弯眼睛，拽了拽他，道：“你弹得最好了！”

　　下一刻，悠远的乐声在头顶处响起。

　　岛上到了回家的时间，熟悉的《鳟鱼》依旧履行它的职责。

　　他们没有停下脚步，一直朝着那辉煌的天际走去。

　　走到波光粼粼的大海，热闹的场景再次浮现。

　　荧幕上放映的已不再是那首月亮河作为插曲的电影，现在变成了一部喜剧片。

　　安薄一如既往地闭上了眼睛，自然地靠在了路荺的肩膀上。

　　周围不时传来笑声、海浪声，还有无法抗拒的风声。

　　嘈杂而混乱的意识里，安薄似乎听见路荺说了什么。

　　他听清了，也感受到了落在自己额间的柔软。

　　那是一个吻，带着迷人的叹息。

　　“晚安，树苗。”

　　*

　　日子平和地过去，冬去春来，直到夏天再次席卷。

　　路荺的专辑已经发行了，老柴的比赛也如约而至。

　　请好假，安薄提前两天到达比赛城市，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赛事极受外界关注，他不免与几位熟悉的记者碰面——以往的比赛中他经常接受他们的采访，这一次，同样如此。

　　他不再畏惧未知的一切，那是他必定经历的事情，他只需要坦然面对，无需再次恐惧孤独。

　　比赛一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轮，第二轮，决赛。场地在莫斯科音乐学院大音乐厅，这里拥有独特的音响效果，声音更加透彻，足以包裹住任何一个角落。

　　安薄不费力丝毫地通过第一轮的筛选，第二轮依旧顺利突破。

　　出乎意料的结果令他心生不安。

　　路荺看出了他的情绪，能做的只是不断地安慰，并在每晚弹吉他陪伴他入睡。

　　安薄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

　　赛场上，每位选手有40至50分钟的时间演奏比赛曲目，等待是件漫长又令人焦虑的事情。

　　然而，安薄却在这样的氛围中收到一捧花束。

　　那是一些红玫瑰，安薄发现，花瓣之间夹着一张雪白的卡片。

　　这一刻，赛前的焦虑已经彻底被这红色掩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世界是寂静的。

　　响在耳边的唯有朦胧的乐声。

　　安薄拿起那张卡片，手指顿了一下，将它打开。

　　熟悉的字迹刻进他的脑海。

　　“你是热光下永不凋零的玫瑰，我是永远忠诚于你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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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会写比赛……

　　最后一句话也是这篇文的第二个灵感，第一灵感是《月光》那首钢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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