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念吃完饭，用家里的座机拨了尹隽的手机号。

　　手机响到人工语音，都没人接。

　　秋念嘴里嘟囔着：有手机却不接电话，那要手机干嘛！

　　****

　　第二天上午，秋念去隔壁班看了好几次，都没见尹隽的身影。实在忍不住，秋念去问了李老师。可李老师也说联系不上他。

　　直到下午晚自习，秋念透过窗户看见尹隽从她班门口经过。她忙跑了出去，一把拽住即将跨进教室尹隽的手腕。

　　“你去哪了？”秋念的声音带着慌张与不安。

　　尹隽低头看了一眼拽住他手腕的小手，一把甩开。

　　秋念被甩地往后退了两步。

　　尹隽冷眼瞥了她一眼，一个字没说，走进自己的教室。

　　秋念怔在门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到底怎么了？一天不见，怎么就判若两人了。

　　第一节自习下课，老师前脚走出教室，秋念后脚跟了出去。

　　尹隽没在班里。

　　问了他班的一个男同学。说是看见尹隽抱着篮球去操场了。

　　秋念连忙朝跑场方向跑去。

　　果然，空荡荡的操场上，尹隽正一个人打着篮球。

　　篮球被一下下凶猛地砸向球筐。

　　很少进筐，多数被砸到篮板上。

　　像是故意一般。

　　“尹隽！”秋念站在他身后，大声喊他的名字。

　　尹隽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投着篮。

　　他连运球都懒得运，只是抛球、捡球再抛球……

　　“尹隽！”秋念又大喊一声。

　　带着破音的嘶喊传在空荡荡的操场。

　　篮球被砸回地面，尹隽没有再捡球，他胸腔剧烈起伏，微喘着粗气，定在原地。

　　秋念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后两米远的距离。

　　尹隽转回头，嘴角扯着意味不明的笑。“小秋老师有何贵干？”

　　那笑看着极为刺眼。

　　不知为何，秋念心口好像裂开一条缝，撕扯着，微微疼痛。

　　“你怎么了？”

　　尹隽张开双臂，依旧笑着：“我好的很。”

　　秋念能看出他的笑是强装出来的。“我昨天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尹隽原本看着她的脸往旁边偏了偏，几秒后又再次看向她，舌头抵着牙齿。

　　秋念走到他面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尹隽垂头看了眼地面，又把头扭向一边，唯独不再看她。

　　秋念追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你月考成绩出来了，比上次好了很多，我说了要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不然我们放学去，你选……”

　　“秋念！”尹隽大声喊了声她的名字，打断了她。

　　秋念愣住，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可是一点都不好听，她宁愿他继续喊她小秋老师。

　　尹隽停顿了十几秒，对上她的视线。“你缺钱吗？”

　　秋念一怔：“什么？”

　　尹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扔到她身上：“缺多少？20万够吗？”

　　秋念低头看着地上的银行卡。没有说话。

　　尹隽单手使劲抓了抓自己的那留着板寸的头顶，转了个身，跨出大步，一脚将地上的篮球踢出老远。

　　他长吐一口气。像是在压制自己糟糕的情绪。

　　秋念看着他，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她想说她不是因为缺钱才给他补课的，可她又的确拿了钱，可是她也不是完全因为钱……

　　秋念想解释，可是要怎么开口，她要怎么开口解释这一切？是不是越解释越是掩饰？

　　眼泪终于破闸而出，流过脸颊。

　　尹隽双手叉腰，在原地来回踱着步。

　　昨晚那个女人给她打电话，他没接。她又给他发短信，说他成绩进步，替他高兴，还让他继续努力，多跟他的补课小老师学习，还说他如果能考上大学，她就欣慰了……

　　问了李老师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女人出的钱。一个月1万，还真特妈的大方。难怪让他分数提高50分，50分等于5万！他还傻逼地将分数提高了120分！更傻逼的是他为了让他的小秋老师高兴，还把理综所有的物理题都写了！他还让她立字据为证，就为了一顿饭，就为了能和她吃一顿饭。

　　尹隽沉沉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全是对自己的嘲讽！

　　他为什么要喜欢上她！！！

　　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因为钱而靠近他的女人！！！

　　她如果是因为他的钱而靠近他也就算了，他尹隽也有钱好不好？

　　可她为什么要拿那个女人的钱！

　　偌大的操场安静了十几分钟。

　　尹隽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不少。

　　他缓缓走近她。伸出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拂去。

　　秋念满脸泪痕仰起头看他。

　　他是不是不生她气了？

　　“秋念，我差点为你拔了身上的刺。”他的手从她的脸颊抚到她的嘴角。一点一点，像是用尽最后的温柔。“以后看见我，就当做陌生人吧。”

　　闻言，秋念原本舒展的心又再次揪紧。

　　为什么要做陌生人？她不给他补课了还不行吗？她不要那钱了还不行吗？

　　“尹隽…”秋念呜咽着轻唤他的名字，口中吐出的话断断续续：“我…我不想和你做陌生人，不做…不做陌生人行吗？”

　　尹隽嘴角扯出牵强的苦笑。他凝望着她仰起的脸庞。伸出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弯腰，一点一点靠近她的唇。

　　轻轻的一个吻，印在她的唇角。

　　对他的温柔，到此为此。

　　以后，再见便是陌生人。

　　尹隽将她一个人留在操场。

　　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念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因为她拿了她妈妈给的补课费吗？他不是知道的吗？怎么就要做陌生人了？她不想和他做陌生人。不想，一点都不想！

　　秋念蹲在地上，双臂环膝，肩膀跟着一声声的抽泣而颤抖着。直到双腿麻木，她瘫坐到地上。

　　****

　　接下来很久一段时间，秋念都没有在学校里看见过尹隽。

　　她从他同学那里得知他几乎都不怎么来学校。

　　可是这么久不来学校，没关系吗？学校就这么放任他吗？

　　但想到他妈妈出钱改建图书馆，不来上学又有什么呢？

　　转眼到了十二月，天冷的不像话，那双黑色羊毛手套骑车的时候也顶不了多大的作用，可秋念仍是舍不得摘。下课的时候，她总会盯着那双手套微微出神。她第三次的月考成绩下降到年级十五。班主任找她谈了话，说是再不努力，985就没希望了。

　　那五万块钱，秋念退给了李老师，李老师问她为什么不收，她只是摇摇头。

　　尹隽就是因为这5万块钱和她成了陌生人的。

　　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只值5万块钱。秋念的鼻子又是一酸。

　　*****

　　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已经连筷子都拿不稳了。秋念每天奔波于学校和家之间，中午和下午放学，她都要赶回去给奶奶喂饭。

　　想到奶奶有一天也要离她而去，秋念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多少个深夜，她躺在床上，泪水流过眼角打湿枕巾。

　　孤独、害怕、恐惧袭着她。

　　还有心底藏着的那份思念。

　　他现在在哪？每天不上学都在做什么？还打架吗？会喝酒吗？

　　有两次，秋念偷偷跑到他家楼下，一层一层数着，她只知道他住18楼，却不知道哪扇窗户是他的…

　　直到有一天，尹隽和她妈妈断绝母子关系的流言在学校散播。秋念才隐隐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当初那么生她的气是不是多半与他妈妈有关……

　　一个周日的早晨，秋念终于没忍住，按了尹隽家的门铃。许久，没有人开。

　　秋念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等到中午，仍是没等到他。

　　秋念想不通，他怎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十二月下旬，巷子里的灯又坏了。秋念又开始走了夜路，巷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条狗，经常趴在巷子深处的墙边，白天，秋念还能小心地避开，可到了晚上，秋念就不敢再自己走了，她总是在巷子口等着，什么时候有人也经过这条巷子，她才敢跟在别人身后。

　　巧的话等个十几分钟，不巧的话能等上一个多小时。

　　在路灯坏了的第五天。秋念早晨出门没再见到那两条狗，那个她惧怕的位置多了两摊血。

　　秋念微微蹙眉，哪来的血…

　　当天晚上，路灯也修好了。秋念抬头看着耀眼的灯光，突然有一种长久未降临的幸福感袭来。

　　期末考试前一天，秋念终于在学校里看见了尹隽。

　　他的头发长长许多，好像比以前瘦了。

　　他的衣着打扮也不再是之前的宽松运动装。

　　黑色长款呢子大衣倾泻在他的身上，多了几分成熟。

　　他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

　　秋念明明那么想见他，可他真的出现，她又怕了。

　　他说要和她做陌生人…

　　如今也真的成了陌生人。

　　尹隽没有在学校停留很久，甚至连教室都没进。

　　直到晚自习，秋念才犹犹豫豫地走进李老师的办公室。

　　她低着头，两手不安地攥着身侧的校服。

　　“秋念，找我有事吗？”李老师看着她问道。

　　秋念的唇一会抿着一会张开，半晌才缓缓开口：“李老师，我上午在学校里看见尹隽了。”

　　李老师哦了一声，说道：“想问他的情况？”

　　秋念忙点着头。

　　李老师想了想，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秋念心里有些急，就问道：“他今天来学校做什么？”

　　李老师说：“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今天没有来找我，应该是学校领导找的他。”

　　秋念又问：“那他现在不来学校都在做什么？”

　　李老师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你很关心他？”

　　秋念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就是问问。”

　　李老师微微笑着：“可从来没有学生像你一样来我这里打听他的事。”

　　秋念没有再说话。她看了眼李老师，又垂下头：“李老师，我先回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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