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通人事，化形后接受的妖怪传承，让她懵懂中长大，能够变成人后，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报恩”。

　　那时单纯如白纸的小鱼，正好看到金家撕毁婚约赶走张启墨，金九娘假惺惺地落泪，以不得不从父母之命为由，感慨自己的姻缘多劫。

　　小鱼就以为，金九娘是舍不得张启墨，便开出了帮她照顾张启墨的条件来报恩。

　　如此稀里糊涂地，报恩成了报怨，直到白小凡揭穿金九娘的心思，小鱼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这会儿当然不愿再扮做金九娘的样子，变回自己……这年龄就很难计算。

　　按照一条鱼的生命，半年就能到成熟期，甚至可以交尾下籽，孕育下一代。

　　可作为一个妖怪，寿命无限拉长，尤其是她成精时吞噬的还不是一般的灵气，而是天上星宿的文运，加上金明池在汴京城中承载的国运龙气，她就变成了独一无二的福运锦鲤。

　　妖怪的年龄阶段划分，就很难以原形来定义。

　　因为很多妖怪在成精之前，都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时光，物久成精，这个久，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而是以百位千位为计算单位的。

　　那么才几岁大的小鱼，如果作为鱼，就是长寿鱼，可作为妖怪，那就是刚出壳的鲜嫩萌新幼崽，年轻得不能再年轻。

　　白小凡这样的，有前世的灵魂作为成精后的灵体，化形后直接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可金沙沙和兰若一样，哪怕传承记忆里，有几百几千年前辈甚至前世的经历和功法，但她们选择现在的人身化形，还是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三尺半，三岁半，穿着白衫红裙的小女童，水灵灵的大眼睛，乌溜溜的双丫髻，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红嘟嘟的嘴唇，乖巧可爱到爆炸！

　　张启墨看着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是沙沙？”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发声，声音嘶哑得跟金九娘有得一拼，自己听着都无比刺耳。

　　金沙沙点点头，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满脸无邪的表情。

　　“是我啊！张启墨，你肯把护心麟还给我，是个好人，但我不能嫁给你啊！你很快就会老了，可我不会的。”

　　她说话依旧很直白，毫不掩饰。

　　妖怪的寿命很长，几十年，上百年之后，张启墨会老去，会死去，而她依然会保持青春，顶多从三岁半长到十几二十岁，直到千百年后，无法通过雷劫升级，才会变得衰老，消亡。

　　所以她只是单纯的报恩，帮人，而从未想过，会像人类一样的谈什么爱情，结什么姻缘。

　　男人，只会影响她成仙的速度，增加她渡劫的难度，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懂了。”张启墨只能苦笑，笑自己自作多情，原来不仅是金九娘，就算成了探花郎的他，也一样有被人拒绝时候。

　　偏偏，这个拒绝了他的人……妖怪，他一点都恨不起来。

　　这下，连包拯都没法劝说金沙沙放下人妖之见，接受张启墨了。

　　虽说男大女小很常见，但也没大这么多的，更何况，就算金沙沙答应，张启墨对着这么个三岁半的小丫头，还能有什么谈情说爱的心思？他又不是□□。

　　张启墨十八岁开始守孝三年，变卖了家产才能到汴京找金家求助，结果被逐出门外，在金沙沙的帮助下，足足又苦读了三年才考上探花，如今已有二十四岁。

　　金沙沙……不管她从鱼卵里孵化出来多久，以她可以化形的时间来说，她的确也只有三岁半。

　　相差二十一岁……白小凡都替张启墨抹了把眼泪点了根蜡。

　　所以人妖恋最虐的不在你是人类我是妖，而在于你变老了我还是个宝宝，你化灰了我还青春百年。

　　种族不同，真的没法相爱相守。

　　金九娘因为有身孕，并未受罚，此刻看到这副场景，突然发狂似地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止不住地流下来。

　　“哈哈哈哈，张启墨，你不愿娶我，就因为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哈哈哈哈，报应，这才是你的报应呢！”

　　展猫皱了皱眉，伸手弹出两个白色的小光球，正中金九娘和金老爷的眉心。

　　金九娘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上。金老爷本就被打的昏死过去，只是抽搐了一下，依然没有醒来。

　　白小凡吓了一跳，“展护卫，她还有身孕，你下手可轻一点啊！”

　　展猫：“放心，我只是驱除了金家父女今日的记忆。”

　　说着，他转向张启墨，犹豫了一下，“按照规矩，张探花与妖有关的记忆，也需要清除。”

　　显然，对于张启墨，展猫还是保留了一点点同情心，也相信他的人品，想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看是否清除相关记忆。

　　果不其然，张启墨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可以保守秘密，能不能让我保留这份记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金沙沙，又看了眼金九娘，心中怅然若失。

　　在他二十四年的人生里，起起落落，只有那三年，有沙沙作伴时，除了读书之苦，真的是最为简单快乐的生活。

　　其实那时他就应该看得出，沙沙根本不像金九娘。

　　她单纯天真，童真无邪，哪怕有着和金九娘一样的外表，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像金家那样眼里只有富贵名利的人家，如何能养得出这样的女儿呢？

　　她对人好时，真的是毫无保留的付出。

　　起初连柴火都不会烧，点个炉灶做个饭都险些烧掉厨房，一双手细嫩的根本不曾做过任何家务。

　　可为了他，那样柔弱的女儿家洗手作羹汤，红袖添香说得风流雅致，可其中辛苦，谁人知道。

　　现在想起来，她险些烧掉厨房时，他赶到时却是满房的水，她说是打破了水缸的缘故，其实……应该是水族妖怪的法术吧？

　　还有很多次，零零星星的记忆，都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作为金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整日跑出家门，陪他在山野间读书学习，甚至连个随身的丫鬟和护卫都没带。

　　这么简单的破绽，他竟然都视而不见。

　　或许，是因为在被所有人抛弃、驱逐、鄙视……跌入谷底的他，在能抓到这唯一伸向他的温暖的援手后，根本不想放开，也不舍得放弃这束将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光，所以才会无视那些破绽和漏洞，只想能多保留一点点温暖。

　　可这并不是真的，终究还是结束了。

　　幻像破灭，张启墨看着眼中依然纯净无邪的小女孩，自嘲地笑了笑。

　　“还是让我留下这份记忆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也不会再去纠缠……这毕竟也是我的一份经历，不论好坏。”

　　他补充了一句：“你们大可放心，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就算想做什么，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吧！”

　　白小凡倒是有点同情他，：“我是没有意见，反正沙沙是条没头脑的鱼，你若是有心，也只能算你倒霉。”

　　所以说她从来不相信什么飞鸟与鱼的恋爱啊。

　　物种不同怎么相爱？你知道他爱你是因为爱你的灵魂，还是因为你是最美味最好猎取的食物？

　　不光是妖精妖怪们在人间历劫，报恩的时候不要以身相许，把自己搭进去，就是人类自己，也最好别动不动就“爱上”那些与自己物种不同的异类们，否则终将是一场悲剧。

　　人鬼情未了的宁采臣和聂小倩，追寻未成年没脑子小鱼的张启墨，都是大写的惨痛教训。

　　最终，张启墨和金沙沙各自无罪开释，金家父女虽然被抹去了跟金沙沙有关的记忆，但仍然因背信弃义和欺君罔上之罪，被罚双倍退还聘礼，家产抄没入国库，算是弥补皇帝受到欺骗所造成的心灵伤害。

　　皇帝：唉，还以为是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结果……就这？毫无新意。

　　张启墨挂冠而去，没有再回朝廷做官，而是独自去旅行，据说是寻访那些虚无缥缈的人间修者，应该是还抱有一点幻想，想要尝试踏上那条不一样的长生之路，就不知道，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对于他的选择，金沙沙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的报恩任务已经完成，哪怕是当初金九娘无心之下答应的条件，也不过是给她们这笔糊涂账添了个糊糊涂涂的结果而已。

　　好运如她得到的是文曲星的仙气，哪怕因为脑容量不够，没得到文曲星的智慧，可成仙依然是她的追求和梦想。

　　男人，只会影响她成仙的脚步！

　　这样的小鱼，让白小凡深感安慰，虽然说不光恋爱脑，正常的脑子也没多少，可这安全啊！

　　多少妖怪没死在五百年一千年一次的雷劫下，反倒死在了报恩的路上。

　　报恩需谨慎，像小鱼这样，就很好。

　　作者有话说：

　　小鱼说：我们鱼类，最值得骄傲的精神，就是勇往直前，绝不后退！

　　白小凡：呵呵，那是因为你没安倒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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