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徐舟舟回到家, 满室漆黑，摁亮玄关处的开关，光亮倾满客厅。

　她从柜子找出一双崭新的拖鞋, “这是按我的码数买的，你试试？”

　徐舟舟乖顺地把脚套进去，走了两步，“我不喜欢粉红色，但, 意外地合脚。”

　林景荷翻了个白眼。

　或许这就是想挨打吧？

　徐舟舟：“……”忽然后背一阵阴风。

　挪动到几米开外的安全距离, 谨慎打量四周：“家里没人吗？”

　林景荷也很奇怪，“我去看看。”这个点妈妈应该下班回家了才对。

　径直走到传放讯息的餐桌, 果然用碗压着纸条, 大意是林妈参加同学聚会去了, 要很晚才能回家。

　读完内容她居然有点欣慰？

　徐舟舟不知道转悠到了哪, 指着一扇房门信口开河：“我猜那个房间是你的！”

　林景荷默然无语。

　推开另一个房间, “那是我妹的。”徐舟舟自然而然跟上去。

　眼珠滴溜溜转着，手也没有闲，这边摸摸书桌, 那边碰碰玩偶。

　时不时发出惊叹：

　“这个娃娃我有同款！！

　哈？这是椅子吗？衣架才对吧！

　出现了！同款复习资料！

　相册也放在书架上啊, 你可太不精致了。”

　从书架抽出一小半相册, 徐舟舟眼里盛满了求知欲。

　“你好吵。”

　带徐舟舟回家果然是错误的决定, 她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我想看看。”

　徐舟舟耷着脸, 散发可怜兮兮的气息。

　林景荷心一软,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校草被纠缠又气又委屈的脸。

　徐舟舟可别是学到校草的真传了！

　心里这样想着, 嘴已经帮她做出决定：“既然你想看,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就不客气啦。”徐舟舟喉咙里发出怪笑，搓搓手翻开相册。

　开屏就是林景荷扎着双丸子头, 穿着小瓢虫演出服，额头中间点了一颗谁也逃不过的标配红痣，和一群小朋友在搭台上表演。

　后面都是各种角度抓拍的表演照，她匆匆扫过。

　过了十几张手指堪堪停住，这次林景荷化完妆在后台排队换衣服，身边跟了个穿着开裆裤的小萝卜头，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小林景荷单手挠头，满脸写着绝望。

　“哈哈哈哈，你也有治不了的人。”徐舟舟看得乐不可支。

　“所以你对自己很自豪？”

　笑脸陡然变僵。

　她沉默地浏览完整个相册，用尽最后一丝倔强说道：“我很欣赏你的妹妹。”

　林景荷脸抽搐了一下，她完全理解徐舟舟触动的点：“你不是你没有快打住！”

　“得亏她今天没在家，不然嘴要翘到头顶上了。”

　听起来有点像骂人，徐舟舟没有过于纠结，“其他的照片呢？比如全家福。”

　林景荷眼神一黯，声音也低落下来：“你的胃口好难满足哦。”

　“在外面客厅，你自己去看吧。”

　才过了一会，徐舟舟又哒哒哒冲回房间，急切道：“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一名武警，也参加过救援。”即使过去经年，提起爸爸时林景荷还是难掩骄傲。

　“那就没错了，”徐舟舟托着腮，陷入回忆：“我以前见过你爸爸的，就是本市发洪水的那一年，我和爸妈从老家开车回来，走得潜江大桥那条路，才走了一半，桥就让洪水冲断了，很多车都掀翻在河里，爸爸把我抱到车顶上，要我抓好车沿，江面上风很大，很多时候我都要抓不住，是求生的本能才让我坚持下来。旁边的车里有对姐弟，比我还要大点，两个人抱着对方不停地哭，我也情不自禁加入其中。水面一直在上涨，很快漫过车顶，淹过我的腰，我们三个小孩哭得更大声，家长谁劝都不好使。

　努力挣扎才能不让水盖过头顶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永远都要与黑暗作伴。突然出现很多穿着制服的哥哥叔叔，爸爸说是救援队伍来了，举起我的胳膊不停挥舞，然后我眼睁睁看见你爸越过我，一左一右把那对姐弟夹在怀里离开，那个场景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

　“13个。”她轻声打断徐舟舟的感慨。

　“什么？”

　“那一年，爸爸救了五个大人，八个孩子，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江水里再也没有醒来过。”

　林景荷还是维持先前的姿势站在房间里，语气无波无澜，就连表情也没有任何松动。可徐舟舟就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人死后会化作星辰，你爸爸是英雄，一定会是天边最明亮的那颗星！”

　是啊，所有人都说她爸爸是英雄、是全家的骄傲，可她永远记得救援工作结束的那天。

　铺满整张桌子没人吃的庆功宴，

　景苗没人夸奖的满分试卷，

　她送不出去的刮胡刀。

　真是蹩脚的安慰，她想。

　“好冷啊！”徐舟舟重重跺了一下脚，抱胸发抖：“林景荷你是冷气制造机吗？”

　林景荷承认，这个安慰很有用。

　因为现在她想要飞奔过去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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